他去城裡交還抄寫的書籍,回來時,視線流轉,瞥見了城門口張貼的告示。
告示上是一個中年男人的畫像,底下有兩行大字。
【案犯張六郎,殺人越貨,拒不受捕,現賞銀五十兩緝拿歸案。】
李青辭站在告示前出神。
玄鱗已經離開十月有餘,按他以往睡覺的時間來看,他早就醒了,現在一直沒回來,是被什麼事絆住腳了嗎?
如果,他能把畫有玄鱗的告示貼遍全國,一旦玄鱗看見,知道自己在找他,他應該會回來找自己的。
但是,張貼告示只有官府能做,如果要貼遍全國,只能張貼海捕公文,最起碼要做到知府才有資格簽發公文。
可玄鱗沒有罪,他只是一介布衣。
不過,他可以張貼尋人的告示,但是這種個人張貼的告示傳播範圍小,而且要自己承擔費用。
錢不是問題,他有的是金子,關鍵是怎麼把尋人告示像海捕公文那樣遍布全國。
如果他能做到知府……
李青辭低頭看著身上的布衣,不由得嘆氣,那要等到猴年馬月。
晃了晃腦袋,散去心中諸多思緒,他抬腳往回走。
回到家中,尚未日落。
李青辭坐在桌前作畫,這時,悅言在屋外喊他:「大少爺,若您眼下閒暇,夫人想請您小敘片刻。」
清明已過,母女倆是時候返京了,躲不過這一遭。
李青辭放下筆,走出屋門,來到正堂坐下。
他開門見山:「夫人有事請講。」
高瓊枝爽快點頭:「行。」
說完,她朝悅言投去一眼。
悅言離開正堂,站在院中,面朝垂花門。
李青辭見狀好笑,他不覺得自己和這位繼母能談論什麼私隱。
這時,高瓊枝開口,恍如一道驚雷:「你爹活不長了。」
李青辭聞言瞪大眼睛,隨即壓下那點驚訝,淡然道:「夫人節哀。」
高瓊枝倏爾掩面一笑,似乎是覺得李青辭的反應很有趣。
李青辭淡然處之,面色平靜。
高瓊枝輕挑眉目:「那封信,是我寄給你的。」
李青辭道:「我知道。」
他認得他爹的字跡,雖然模仿得很像,但有形而無神。
所以他不想摻和這些雜事,口稱自己殘疾,奈何毀在劉正興這一步。
高瓊枝直言道:「我想讓你回京,參加科考,你放心,只要你能考中進士,後續官途我替你籌謀。」
李青辭拒絕:「我八歲來到鄉野,期間一字未看,夫人抬舉,我現在連三字經都認不好。」
高瓊枝嘆了口氣:「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若是我沒查清楚,也不會大老遠來這一遭,劉媽媽現在是我奉養。」
在歸鄉前,她找到以前在李府伺候李青辭的丫鬟婆子,都道這位大少爺自幼聰穎,四歲開蒙,過目成誦,八歲已然提筆能文。
李青辭聞言不語,劉媽媽是他母親的陪嫁,從小一直照顧他。
「夫人,劉媽媽是我母親的人,照看我八年,對我有溢美之詞也是常情,更何況,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高瓊枝輕嘖一聲:「我說,現在就咱們倆,沒必要兜圈子吧。」
李青辭道:「那您圖窮匕見吧,」
高瓊枝聞言一哽,她捻著帕子掩了掩抽搐的嘴角,看向院外的東廂房,悵惘道:「我女兒才五歲,離長大嫁人還有十年,我不能讓她有一個沒落的出身。」
李青辭猜到了她的意圖,但是沒什麼感觸,他對這位第一次見面的妹妹著實沒什麼親情。
高瓊枝轉回頭,眼神逐漸堅定:「李青辭,你應該知道,你祖父早亡,家中衰敗,你父親和祖母受人白眼冷遇不知凡幾,可你父親是男子,還能讀書考取功名,我女兒卻不行,她只能仰賴父兄。」
李青辭避開她的視線,低頭道:「憑藉你和我爹攢下的家底,足夠讓你女兒後半生衣食無憂。」
高瓊枝冷笑一聲:「有錢有什麼用,到時候我女兒父親早亡,只有一個居於鄉野、一介白身的異母兄長,我女兒能說到什麼好人家!」
李青辭道:「她還有家世顯赫的外祖和舅舅。」
「天真!你們男人就是這麼愚蠢!占盡好處卻還恬不知恥!」高瓊枝眉目慍怒,「我已是外嫁女,夫家沒落,我女兒在外祖家如何自處,上門搖尾乞憐嗎!」
李青辭抿了抿嘴,低頭沒言語。
高瓊枝深深吸氣,緩和語氣道:「我父親年邁多病,一年前致仕,家中早已是兄長當家,這又隔了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