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前,蘭花妖給了他一片蘭葉,說讓他好好治病救人,也能分給她一些功德。
然後一陣風吹來,把他送到了山腳。
他當時大為驚訝,世上怎會有如此奇事!
他瞠目結舌地看著山口的小路,久久不能回神,感覺自己是做了一場夢,可是手裡握著的冰涼蘭葉又不是假的。
直到他父親著急忙慌地跑下山,抱著他探查,急切詢問他有沒有受傷,他才終於回過神來。
他將這番奇遇如實告訴父親,父親聽完並沒有如他所想的驚訝,而是鬆了口氣,說他小子有福氣,押著他朝著深山磕了三個頭。
原來他爹曾經進深山採藥也遇見過妖。
回到家中,他將蘭葉磨成粉入藥,救了數十個瀕死的病人。
後來,他數次進深山,想尋找那個蘭花妖,可惜始終未見其蹤。
漸漸的,他老了,體力越來越差。
五十五歲那年,他最後一次進山採藥,臨走時,他忽然聞見一股芳香。
只見遠處一片芳草地上,一位二八少女伸著懶腰站起身來。
正是那個蘭花妖。
蘭花妖沖他笑了笑:「小子,又是你啊!」
小子。
他聞言一愣,低頭看見自己霜白的鬍子,摸著自己溝壑的眼尾,頓覺歲月無情。
他開口解釋:「我今年五十五歲,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
蘭花妖秀眉輕蹙:「才五十多,這么小啊!」
他哭笑不得。
蘭花妖遙遙一指,一瓣蘭花落在他眼前,緊接著他快速朝山下飛去。
耳邊迴蕩著蘭花妖的輕笑聲。
「小子,多虧你,我才能睡個好覺,送你一瓣花。」
他回去後,並未服用那瓣蘭花,而是餵給了重病的父親。
父親喝完藥湯,漸漸好轉起來,又多活了四年才壽終正寢。
如今他六十三歲,已經沒有那個體力再進深山,也無緣再見那位蘭花妖。
六十歲已算高壽,可他這一生也不過只見了那妖兩面。
不過,他並未打擊李青辭,而是順著他說:「嗯,說不定哪天就回來看你了。」
李青辭終於露出一點笑模樣,點頭道:「我知道。」
玄鱗一定會回來的,李青辭是如此堅信。
下半晌,屋外下起了磅礴大雨。
李青辭還沒好全,又在醫館待了三天,徹底退燒後,正巧下了幾日的雨終於停了,他便離去回家。
走到城門口時,城門口的難民起了爭執,鬧哄哄一片,根本無法過人。
李青辭遠遠站在一邊,等著事態平息。
這些難民是從臨縣過來的,他們那的堰口偷工減料,暴雨第一天就決了堤,整個縣淹了半數,無數人流離失所,背井離鄉。
而這些人已是幸運,很多人被洪水沖走,不見屍骨。
等了半個時辰,縣衙來人驅趕,在刀刃的威迫下,城門口暢通無阻。
天色還早,李青辭不急著走,綴在人群後慢慢前行,眼神落在那些難民身上時,想起了他的外祖父、外祖母。
最後一次見這兩位長者,是他五歲那年。
他母親三月離世,父親外出辦差,那時,天氣越來越炎熱,棺槨無法停留太久,即使發了急信,父親也要月余才歸,便由祖母做主,將母親下葬。
母親離世兩月有餘,父親才歸家,這時才給外祖父、外祖母寄信,等他們接到信往進京城趕,正值夏末秋初,這時節連綿多雨。
他們抱著他去母親墳前,只在京城逗留兩天,便乘船返鄉,途中遇上洪水,船毀人亡。
又是一場死別。
李青辭抬眼望向遠處群山,步履極慢地往回走。
到家後,屋裡空無一人。
他坐在床上,摸著那張毯子,冰涼的溫度讓他平靜下來。
玄鱗或許只是找到了一片好水,正在睡懶覺,等他睡醒就會回來。
他只需要待在家裡等著就好。
李青辭將毯子放在枕頭邊,慢慢睡了過去。
日子還要照常過下去。
李青辭每天清早會去山上,繞著水潭轉幾圈,呢喃輕語。
玄鱗,你在嗎?我很想你。
良久。
好吧,又不在。
這天清晨,他推門出去,入目一片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