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清替她說完:「變成你的收藏品。」
「是!」
頌清看著尤爍兒笑起來的樣子,像一朵在爛泥里開出的奪人心魄的花,花瓣是血浸染而成的顏色,枝葉脈絡延展開,都是地獄裡受盡折磨的冤魂伸出的手臂。
原本,他也會是這樣的。
這樣對他來說並非不好,可他與這世界有牽掛,便不能如此。
頌清吩咐下屬提水來將邢三魁沖洗乾淨,綁在立在土裡的柱子上,然後從衣袖裡掏出兩把短刀,遞給尤爍兒一把。
「可否陪我一起凌遲了他。」
「能與你一起殺人,我期待已久。」
天光明朗的山上,藍天白雲之下,芳草野花掩映之中,少年和女子姿態從容地走到刑架前,兩人眼中的狂熱仿佛漫山業火,將刑架上赤裸的男人燒成灰燼。
可他們像幼童一般拿他的身體做玩耍的工具,絕不肯給他一個速死,頌清的動作清雅飄逸,如仙鶴振翅,尤爍兒則尊貴矜持,如鳳凰清吟。
他們像是在皇城中享受一場宴席一般,細細品嘗這天光底下毫無人性的破壞的快感,帶著饗足的笑意。
又像是一場比賽,都不願做率先結束這場遊戲。
尤爍兒的額頭冒出細密的汗水,她只知道在水牢里殺人有趣,竟從沒想到,就在陽光之中,在眾目睽睽之下,粉碎一個人的身體會有這麼美妙。
頌清啊,頌清啊,他真是一個天才的惡種。
最後一刀,既是尤爍兒,也是頌清,兩人讓邢三魁痛到失散最後一絲力氣,在哀號中死亡。
尤爍兒胸口起伏,喘著粗氣,她死死盯著邢三魁的骨架,「我很開心,頌清。
「我第一次殺生時三歲,把娘親的波斯貓堵在灶火里燒死,你不知道我看到那隻貓在火里叫的時候有多麼興奮。
「我殺貓,殺鳥,殺狗,殺兔子,他們都不管我,可他們就不許我殺人。憑什麼不許我殺人?人有什麼不同!
「哈哈,哈哈哈,我殺的第一個人,是我的奴婢,她好乖好聽話啊,我讓她去井口幫我撈繡球,她就傻傻去了,我把她推下去,看著她淹死。
「她在下面求我救她時哭得好慘,我的心都被填滿了。
「我真的……頌清,我不明白,那為什麼是錯的,她明明死得那麼有趣,何況她是我的奴婢,她說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既然生死都是我的,我讓她去死不對嗎?
「頌清,這個人,邢三魁,是我殺的人里第二個讓我這麼快樂的。
「我們就該在一起,你想做的我都明白,我們能得到極樂!
「你跟我走吧,我們去哪裡都可以!」
頌清沒有回答她,而是吩咐手下:「把這裡燒掉,帶嘉妱長公主回去。」
「為什麼不!你和我就是一樣的!裝作人的樣子,無時無刻不令我噁心,你還沒受夠嗎!」
「沒有,我很喜歡一部分人。尤爍兒,世界有它的法則和規律,或許你我只是生錯了族群的野獸,但那不妨礙我發現做人的樂趣。」
「你會後悔的!」
「不會。我娘親是個很有趣的人,她腦子裡有許多奇思妙想,她脆弱得很,又總想保護什麼,我曾經和你一樣有過殺了她的衝動,以為那樣她就永遠屬於我,但不是的。」
頌清微笑了一下,帶著對自己的無可奈何,釋然而無奈,「尤爍兒,我喜歡有娘親在的這個世界。」
尤爍兒被強行帶走,頌清問下屬:「福王那裡?」
「回公子,一切已安排好。」
頌清仰頭沐浴在陽光中,等待山風將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吹散。
傍晚,尤爍兒被下屬從軍中救出,逃亡途中墜馬,後吐血而亡。
經仵作檢查,她在逃走之前就已經被下毒,死因不是墜馬,而是毒發身亡。
下毒的人不是頌清或亓寺意,而是福王的王妃和側妃們。
三個女人看著尤爍兒的屍體,笑得癲狂。
「賤人!逼我們與侍衛交和,你該死!」
尤爍兒玩弄人心和詭計,從不管人是有感情的,頌清其實也不在乎那些人的情感,但是他會裝作自己在乎,所以他會為了宣韋,不親手殺掉尤爍兒,而是借刀殺人。
相識多年,成婚多年,尤爍兒從來不知道宣韋在乎她,頌清卻猜出來了,這就是他倆最大的不同。
頌清淡然地回到軍帳給宣韋寫信,詳細解釋尤爍兒的死因。
信中大意是:尤爍兒是被她弟媳毒殺的,與我可沒有一點關係。
不管宣韋信不信,他反正「問心無愧」。
「這下,可以回家了。」
53
福王一家回京時帶著嘉妱的靈柩,那天天氣很好,襯得像是件大喜事,但幾個最重要的人都笑不出來。
姚斬趕在福王前面回京,只待父皇葬禮結束就登基,姚守大勢已去,他該高興來著,但是這位未來皇帝不高興。
宣韋和尤爍兒在巢州鬥智鬥勇多年,九死一生逃了回來,按理他也該高興的,但是他也不高興。
至於我,心裡說不出什麼感覺,我進京做公主是她的謀算,後來的一系列冷遇也是她的手筆,不好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