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也只是為了維護鄭氏,謀求生存,她曾經憎惡叔山梧身上的所謂「反骨」,曾幾何時也長在了自己的身上。不,那不是什麼反骨,只是堅持本心,忠於自我而已。
蒼梧江波瀾浩蕩,北境的戰火已經燒入京畿,而他們往後偏安南境,留得青山在,便會有東山再起的那一刻。與他們相比,手中只有區區一萬兵的叔山梧,才是真正的背水一戰。
這一世,他沒有父兄的倚仗,沒有老丈人背後的支持,更沒有愛人無條件的信任。
鄭來儀想,至少這最後一條,自己可以為他做到。
「為父不會阻攔你的任何選擇,只要你想清楚。」
鄭遠持看著女兒,曾幾何時他寵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已經亭亭玉立。從叔山梧登門求親,而女兒背靠著府中的朱漆大門,語氣決絕、卻眼泛淚光地說著「他做夢」的那一刻起,他就預感到會有今天。
女兒和叔山二郎似乎認識並不長,但二人之間的糾葛又似乎深得超過了自己的想像。
鄭遠持在舜德帝面前為叔山梧站台,除了對鄭氏處境的醒覺,還有另一種複雜的情感。似乎叔山梧與他們的糾葛,不該就如此結束。
「……但今日你選擇回去找他,便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往後我和你母親不能再給你任何庇護……你們兩個,只能依靠彼此,相互扶持。」
鄭來儀點了點頭:「女兒明白。」
鄭遠持突然嘆了口氣:「你不明白。別人都說我鄭遠持愛女如命,寵女兒寵得沒了邊……椒椒你可知道,只有對你,我們給予了最大的自由。」
鄭來儀一怔。她從未在父親口中聽到過這樣的話。
「父親一路坎坷,曾經勢薄力弱之時,也是只能將兒女的因緣當作籌碼的無能之輩,你與你的姐姐們不一樣,綿韻的婚姻之中,也摻雜著為父諸多考慮,至於你的長姊……」
鄭遠持搖了搖頭,神色慚愧。李硯卿站在他身旁默默流著淚。雖然他很少和自己的妻子正面談及,但他們之所以對椒椒的終身大事如此縱容,其中莫不是因為對大女兒暗自覺得虧欠,才想要在小女兒的身上補償。縱使這其中並無公平可言。
他也是這些年才明白,兒女們的幸福,都有不同的路要走。身為父母,只能在小舟放逐江海之前,推上一把,往後是疾風驟雨,還是風平浪靜,都各自有命。
「——所以我和你母親,只希望你能無愧於自己的本心,覓得良人,一生安樂。」
鄭來儀眼眶紅著,對著船舷邊的人影緩緩跪了下來。
「……女兒不肖。惟願父親母親往後時時順心,歲歲平安。」
她深吸了口氣,揚起了下頜,朝著母親笑了起來。
「母親別哭,今日只是暫別,待一切落定,我們終會團聚。」
……
黑色的天幕下,密林乾枯的樹枝如同一隻只骨瘦嶙峋的手臂,交錯著向上延伸,捧出一輪冷色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