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辦法開口,他做不到。
楚懷存用審視的目光看了看他,卻在無聲中看透了他未出口的話語,嘆氣道:
「我明白了,季大人還是打算回絕。」
他看出季瑛此時啞口無言,緩和了一點神情,卻將手遞給他:
「若是不方便說明,就寫在我的手上。」
季瑛沉默了一會。楚懷存感受到這個人在他面前終於被迫被剝下了最外層那花里胡哨的顏色,露出一點內里的質地,卻還是混沌地讓人看不明白。季瑛慢慢地動了,他伸出手,仿佛在研究一個巨大的謎題。他把花枝放在膝上。
楚懷存感到手指輕輕點在自己掌心。
「楚、懷、存」,他先是勾勒出這三個字,隨後抬起眼睛,問詢般地看了他一眼。楚懷存不動聲色,示意他能夠讀出這些筆畫。
他在等待季瑛告訴他答案,告訴他一個秘密,或者是巨大的陰謀。
但季瑛卻專注地盯著他的手心,那眼神甚至讓楚懷存感到一點灼熱。季瑛在他手上比劃的力度不深,楚懷存必須非常專注,才能在腦內將所有他寫出的字一一復原。
「我」
季瑛寫,隨後又停頓了很長時間。
時間並未因為他的遲疑而減緩。季瑛為了用手指寫字,半邊身子都靠了過來,從楚相的角度,能看見他漆黑的發頂,龍涎香的氣味揮之不去,髮絲隨著動作簌簌地抖動。
若是別人,或許也不至於覺得怪異。
但楚懷存還是很應景地想起了那個荒誕的晚上。視線順著沒什麼血色的脖頸向下,便是他用深紫色官袍嚴嚴實實遮住的未曾裸露的皮膚。楚相的眼眸微微一閃,止住了思緒。
季瑛再一次動了。
他極快地寫完了剩下的字,筆畫全都勾連在一起。隨後垂著眼眸,很忐忑般。隨著指尖划過手心,被觸碰的地方仿佛連起了一片輕微的灼燙:
「……心、悅、你。」
楚懷存第一次覺得語言的意義如此難懂,需要過長的時間來理解。
他說:「楚懷存,我心悅你。」
*
季瑛有時自己也理解不了自己。
比如說,在他現在的處境,他為什麼還能若無其事地笑出來;又比如,他早該對旁人的哭號無動於衷,但他在做下所有腌臢事的那一刻,靈魂依舊像被銳利的閃電撕裂,無論到什麼時候還是會覺得不甘。
再比如,在年少時喜歡的人站在面前時,他還是能聽見自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