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舒窈再無暇分辨,無論此刻的他是燕寧還是沈毅之,都不能離開浮屠寺半步。
她沒有回頭。
去往前線的路上,探子回稟,渤澤來勢兇猛,據說衝鋒的怪物還會吃人,滿朝文武束手無策,長公主已下令押送死囚,前去抵擋,現下前線全仗神兵天將撐著,只是沿海防禦牆已破,也不知神兵天將能不能護住城中百姓。
朝中事物一應交給樂華後,她再沒有過問。
原想有衍神兵駐守防禦牆,與渤澤之間的對抗會是一場膠著戰。
如今看來,渤澤比她想像中,要難對付很多。
--
淮洀徘徊在禁地外不肯離去。
「衍神兵固然厲害,卻也不是異象天神境的對手,渤澤已入異象天神境的就有五人,或是更多。」
「唯有修煉秘法,方可最快達此境界。」
「你若實在不願,我也只能去金烏城,求一求那位高深莫測的城主,一空大師了。」
淮洀安靜下來。
良久的沉默里,久到她以為此事再無轉圜。
禁地里的男子開口了:「我看你無需去,他未必同意。」
男子篤定的口吻中斂著幾分上位者的威嚴。
淮洀攥緊手中貝珠,咬牙拋出話引:「總要試一試的。」
裡面的人沒回她,誠然一副請尊自便的態勢。
淮洀:「倘若尋他結契的是沈二小姐,你說,他會同意嗎?」
金烏城借兵之事天下盡知,多少痴男怨女,可憐風月債難酬。[1]
男子語氣淡漠:「你不必用此事激我,你想去試,無人阻攔。」
淮洀耳廓漲得通紅,強壓下不合時宜的羞恥心,奮力辯解道:「在你眼中,我的心意縱使分文不值,可我獻上的秘術,是你現下最需要的,想想天下蒼生,想想你所珍愛之人,你要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去,或是淪為奴隸嗎?」
山澗罡風陣陣。
男子答得很快:「我朝有為青年比比皆是,個個忠君愛國,英勇不凡,譬如沈慕時,雖不及帝王權勢,卻也手握重兵,若他能入異象天神境,搭救你的族人,想是不難。」
淮洀閉了閉眼,聲音沉著:「秘法一旦開始,主人的修為必須時刻高於獻祭者,否則便會遭受反噬,輕則五臟經脈俱損,重則萬劫不復,出不得半點差池,放眼天下,你可能再尋出一個如一空這般的天才修煉者。」
緘默半息,微灼嗓音從男子喉間溢出:「我雖好奇異象天神境,卻也並非是什麼天才修煉者,你為何尋我?」
「因為……」淮洀感覺一顆心像是要從口中跳出來,緊張道:「我是因你,才生化為女子。」
「……」
縱然裡面的人沒理睬她,可明晃晃地讓她捕捉到了一絲希冀。
他承認對異象天神境有興趣。
淮洀耐心道:「祭靈台亦為啟契,啟契便是與獻祭者,結共生契約,也可稱之為主僕血契,通常,是以女子為獻祭者,當獻祭者懷上主人骨肉,主人便可攫取靈力修煉秘法,登頂異象天神境。」
「那獻祭者會怎樣?」男子沉穩的聲音里蘊著一絲急切。
淮洀記得自己說過獻祭者的下場,言辭更加直白道:「說不準,多半是一屍兩命,或去母留子。」
「……」
他安靜的可怕。
淮洀不由打了個寒顫,喏喏補充:「若主人順利登頂異象天神境,適當回流一些靈力,或許就能扛過去了。」
「沒有或許。」男子聲音冷冽:「別以為祭靈台,就能換族人自由。」
淮洀知道他言下的殘忍,目色堅定:「我生化為女子,這便是上天的指引。」
往後數日,男子再未搭話。
巨佛窟內,無魂燈已燃上二十九盞。
男子指尖穿透虛影,正要觸上石門機關。
佛龕深處傳來機括轉動的鈍響,阻止他的人不早不晚地出現了。
他的手懸在機關前,動彈不得。
佛龕後悠長聲音很是淡然:「如果你能打贏我,出去了,倒也不至於送死。」
男子怔住,周身騰起寒意。
這種從骨子裡沁出的寒意,帶著些許厭戾。
「沒試過,怎知打不贏?」他轉身看向那人,眸子裡並無詫異:「你終於肯現身了。」
--
黎明前夕,天空灰暗。
押送囚犯的隊伍步履未停,長公主有令,要他們趕赴沛洲抵擋食人怪。
橫豎都是死,性子燥的奮起作亂,作亂的囚犯被就地格殺。
現下這支隊伍,已沒有太多力氣反抗,只是不知疲倦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