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千嬌固然詫異,瞥向父親未得回應,只得屈身跪下。
「林氏遣派侍婢尋釁,重傷她人,按律收押刑獄,本官念你初犯,杖五十以儆效尤。」劉長庸自然知曉這林氏乃林御史嫡女,李知縣剛過門的新婦,杖五十不輕不重。
林千嬌險些跳了起來,進門前擬好該如何為如蘭開脫的話,一句也未派上用場。
如蘭驚的伏低身子,氣焰驟減。
「劉大人,此事恐有冤屈,內人清起便隨李某回門,不曾吩咐過侍婢行惡,且,疑犯尚未畫押,直接用刑怕是不妥。」李修臣從容作揖,抬步行至林千嬌身側。
小身影聽見李修臣的聲音,好似窺見一縷曙光,怯怯望向他時又陌生的如同初見,細細琢磨他說的話,竟沒有一個字是向著阿姊的,他一定很愛這位新夫人吧,才會對阿姊如此薄情。
「如蘭,你可受人指使?」劉長庸手持驚木怔怔拍向案台。
感受到諸多壓力,如蘭面色蒼白,眼神飄浮閃爍,若供出小姐,無疑是自斷後路,思索片刻,堅定道:「無人指使。」
「你與那馮氏,因何結怨?」劉長庸不難洞悉她心中顧慮。
她是姓馮啊?如蘭一貫喚她作賤人,倒是未曾留意過她姓甚名
誰?
「不曾結怨,她是自己傷了臉,與奴婢無關。」
「馮青竹,如蘭可是燒你房屋,傷你阿姊之人?」劉長庸問。
小身影望向如蘭,仍是後怕的緊,她認得這個人,把阿姊平日最愛惜的臉糟踐得血肉模糊。光天化日燒了唯一遮身避雨之所,阿姊沒了容貌,今後必然活不成,從前,阿姊頗為篤定,『寧肯給李修臣做妾,也絕不嫁骯嫌之人,只要她不嫁人,李大哥一定不會不管她的。』所以,只要此時李大哥還肯顧念阿姊,她是不是就能活下去?
馮氏傷重,嗜賭如命的爹爹不知藏去何處,馮青竹只得病急亂投醫,也未思量過指認如蘭後會面臨什麼。
劉長庸下令收押如蘭,杖責八十,賠付醫藥、修房屋。
使銀子能解決的事倒最好說,這杖八十豈不是能要了如蘭的小命,衙役進來拖人時,如蘭才覺後怕,拉住林千嬌的手只表忠腸。小姐莫要冷著熱著,下輩子還做主僕諸如此類……
「……小姐,遊廊盡頭那小院,你莫要忘了看。」如蘭自認為表達的已是夠隱晦。
李修臣忽冷的眸子睨向她,手指骨節暗暗收攏。
感受到李修臣突生寒意,如蘭不禁驀的一緊,莫不是自己針對錯了人?
林御史量如蘭一眼,示意衙役趕緊拖出去。
鬧了這一場,林千嬌自道是要回娘家去住,原以為李修臣會苦苦勸留,卻只得到了一個好字。
林千嬌光顧生氣,對小院之事無甚興致,反是林御史暗暗望向李修臣,心生警覺。
***
夜幕四合。
原定讓阮舒窈搬去別苑之事暫緩。
對於白日馮青竹苦苦哀求的話,他並非全無動容,動容歸動容,終只是在賠付的銀錢上寬厚了些,旁的一言蔽之。
除此,還有一樣令他頭痛之事。
劉長庸剿匪,往日打點過的山寨一一遭殃,若未儘快想出善後之法,山匪必是狗急跳牆,胡亂攀咬,恐會阻礙仕途。
正是焦灼,小廝來報,燕公子攜眾多僧人在郊外起棺,他對阮舒窈婆婆的棺槨甚是執著。
李修臣暗起疑雲,結合近來種種,心中生出一個大膽的猜測。
天厥帝都確無燕姓權貴,可北國皇族八百載,正是燕氏天下,燕姓既是國姓,也是諸多皇親貴胄之姓,先前劉長庸倒是提起過,北國名將沈載舟的貼身侍婢,離去時身懷有孕,幾經周轉來到天厥,如今沈府子嗣單薄,北國派了暗探來天厥尋人。
倘若,阮舒窈的婆婆便是當年身懷有孕的侍婢,那她戰死的前夫沈毅之,就是沈載舟的遺腹子,也就是柱國將軍之子,人生還真是始料未及,萬幸他是死了,還是死在與北國對弈的戰場上。
現下,北國暗探已然查出阮舒窈婆婆的身份,自然也就知曉沈毅之已死,那他們,可會繼續追查沈毅之的遺孀,當年玉河村人盡皆知,阮舒窈是被自己帶走的,莫不是,燕公子早已查明這一切,從竹林相救便是為了蓄意接近自己,尋找阮舒窈的下落?
他尋到阮舒窈又想如何?
李修臣幾近瘋狂大笑起來,知曉了又如何?絕無可能讓他們把阮舒窈從自己身邊帶走,何況,他並不知阮舒窈所在,只要自己細心藏好,他久尋無果,當會離去的。
只是,沈毅之的年歲略有不符,好些人為了能夠參軍,早日出人頭地,虛報年歲也是有的。想通此事,李修臣自覺對於燕公子,多少也算是知己知彼。雙臂甩開綾袖,吩咐小廝備車,好去抓個先行,且要親眼看看這位燕公子對此行徑,又是作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