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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燈時分,小築窗欞透出微弱光暈,臨窗蕉影,細枝扶疏,斑駁搖曳。
案桌上豆大油燈忽明忽暗愈發微弱,掙扎片刻突自滅了,夜色如化不開的濃墨潑向屋內。
樓下,張嬸剛梳洗完,正瞧樓上豆點光也沒了,伸著懶腰長長打了個哈欠,喊話道:「燈里沒油了,今兒起,夜裡怕是要摸黑,小夫人搬來府衙後,也未見夢魘過,定是有府衙的衙神坐鎮,連著我也嗜睡了些,雷打不動,晨起不來,我看,還是早些歇了吧。對了,今日浣洗衣物時,好像瞧見個胖丫頭往院裡瞟,當時未多想,現在想來,定是大人派的,明日她要是再來,我就吩咐她緊要送些日常物品。」
「嗯,歇下罷。」阮舒窈聲音輕柔。
一縷微風拂過,飄動的髮絲散出淡雅清香,纖柔手臂緩緩向前探去,芳芳抬步,手背一緊,心跳亂了幾許,寬大手掌牽著她。
「往前走。」裊裊餘音,洋洋盈耳。
阮舒窈嘴角泛起笑意,他的出現總能帶給自己一絲安寧,悄聲問:「哥哥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沈毅之扶她去榻上。
阮舒窈坐定,微微仰顎望向窗外,好似月色穿透暗沉浮雲,正欲撥開一抹光影。
「毅之哥哥~」她伸手,惟恐他又走了。
沈毅之挨她坐下,本計劃相見那日便帶她離開,無需多生事端,可一見到她,心尖像被錐子錘著,關於她的事了解越多,越想管下去。
「我在。」
她懦懦虛倚沈毅之肩頭,像是怕靠實了,會讓他不舒服,細聲細語道:「哥哥,無論發生什麼,都別像從前那般拼命了。阿娘告訴我們的,生於逆境,定要心存信念,總有一日,會看見萬頃光芒。」
沈毅之轉眸看她,知她這是在擔心自己,怕自己為了報復李修臣,反惹禍上身白白搭上性命,她阿娘所指的萬頃光芒,自己已經見到過了,卻不知她見到後,是否喜歡。
張了張口,輕聲問她:「明日,帶你出去散散心?」
「……」
遭李修臣禁錮這些年,她想逃的,可她對外面的天地實在陌生,更何況,如今整個永邑縣都是李修臣管轄,若貿然出去被發現,豈不是要連累哥哥,她不敢。
「……」
沈毅之微微闔眸,她怯弱模樣像是懸住自己頭頂上的劍,隨時可能讓人失去理智。
「張嬸?」院裡傳來的呼音不大,卻足以令阮舒窈戰慄,她下意識往後縮去。
驚慌下一酥縴手覆上沈毅之的唇,生怕他發出聲音。
「張嬸。」
「張嬸。」
院裡,
李修臣又喊了兩聲,仍未有回應。
輕重不一的腳步聲向樓上蔓延,阮舒窈急得快要掉出淚來。
心裡想著,沈毅之身軀健碩,屋裡的小衣櫃藏不住他。貿然跑去翻窗戶也不行,摔到樓下傷著了不說,再要被李修臣當場捉住,後果不堪設想,一時情急拉他躲進帳幔。
「吱呀。」房門推開。
「這個張嬸,睡的未免也太死了些。」李修臣晃著螢螢微亮的火引子向屋內探來:「窈娘可是睡下了?」
她屏住呼吸,動也不敢動一下。
李修臣嘗試著點燃案台上的油燈,微弱燈光亮了一霎,轉瞬即滅。屋內謐靜,那引人遐想的輕紗薄幔分明還殘留晃蕩痕跡,他嘴角勾起一抹興奮笑意,仿佛回味著什麼,血液注滿力量,勾起濃濃烈火,迫不及待地想要釋放。
帳內,阮舒窈輕盈身姿覆在沈毅之胸膛,捂住他的手亦不敢鬆開,強壓下恐懼,弱聲道:「我這幾日身子不適,不便起身。」
李修臣咽了咽口水:「這麼巧,是這幾日?」
時間相隔太久,他有些記不得。
「腹痛的厲害,我想歇下了。」她道。
李修臣似是想起什麼,身體裡的火焰減去一半,遲頓片刻,乾脆滅了火引子,深深望向黑夜:「據小廝觀察,林小姐的陪嫁丫頭,個個眼賊的很,遲早是要發現這處院落,趁明日我陪林小姐回門,有意多些逗留,至少用完晚膳。待天色暗了,小廝會來接應你與張嬸出府。府外,我也有一處私宅,本是置辦送給兄長,他不肯收,如今空著。你搬過去住正好。」
「好。」阮舒窈希望他快些走,搬去府外,日後與沈毅之逃跑也要方便些。
李修臣見她應得如此爽快,隱隱有些起疑,隨口探問:「窈娘,認識燕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