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真真雙手背在身後,驟然俯身,圍巾末端的流蘇跟著滑落空氣中。歪頭問他:「還有必要嗎?南在宥。再怎麼不計得失、維護朋友,結果證明沒有人領情,他們都不當回事,只有你一個人沉溺其中不是嗎?」
「謝謝你的水,至於你說的。」南在宥頓了頓,「我知道裡面有你的關係。」
她始終在隱晦的、間接的,以水滴石穿般的耐性摧毀分裂著他們。沒錯。
「但你也清楚我說的是事實。」
崔真真緊挨著他坐下,很直白地戳破:「你並沒有直接參與過紅牌遊戲,相反,假如有裴野想置於死地的卻意外活下來的人,一定是你從中周旋了。你不想鬧出人命,也在一定程度上相信因果命運,然而卻一次次刻意忽略報應的存在,選擇犧牲別人、溺愛朋友。」
「寧願在可控的範圍內放縱裴野發泄,好過他在不知名角落壓抑過度,闖出更大的禍,你是這樣想的對吧?」
「何必呢?一直為了別人的事奔波。明明能把事情處理得很漂亮,擁有更輕鬆隨意的生活,到頭來卻要受他們牽連,被卷進他們一團亂的人生中。」
「你不累嗎?」
她尖銳的質問引來他的注視,僅有幾秒鐘。他垂著肩膀,雙手虛握空塑料瓶,嘴唇抿做一條平直的線,扭頭深深望了她一眼再轉開。
仿若一隻疲憊的鳥,隱忍著倦意,不肯停下翅羽。
不遠處有人推著棉花糖車叫賣,崔真真舉手:「這邊,我買兩份。」
「慢用哦,您的兩份蜜瓜味棉花糖。」收了錢,老闆笑得滿臉皺紋,轉身跑回餐車。
「請你吃。」
其中一根蓬鬆的糖侵入視線,太甜了,不該吃的。但南在宥仍是接過來,咬了一口。果然。
太甜了。
他握拳抵唇齁得連聲咳嗽,許久平定下來,輕聲說:「你是第二個對我說這種話的人。」
第一個是裴鳶。
發生在許多許多年前,聽到大家抱怨,他又一次主動讓出自己的午飯和零花錢,暫時沒能打動心存怨恨的哥哥姐姐們,反而被視為傻瓜。因此編了漏洞百出的說法糊弄他,將他推進池塘,再一窩蜂散開。
那天他花好長時間總算爬上岸,剛上岸便遇見yk的姐弟。
「豬腦子。」裴野雙手插兜,冷哼著說:「要破產了,他們家,一堆小屁孩里挑不出一個聰明的,到時候我收購掉好了。」
隨後被裴鳶狠狠敲了一下腦袋。
「姐,幹嘛!」他不服氣地叫喚,做姐姐的則伸手向渾身濕透的小傻子:「你就是在宥吧?南家最小的孩子,還好嗎?快起來吧。」
盛夏的蟬鳴大得好似要淹沒一切,恰好陽光也熱烈。
那一天,南在宥握住她的手。
經過一下午相處,臨走前,裴野依舊拽拽的:「一臉蠢樣,既然我姐說了,以後勉強帶你玩。」
裴鳶拍他肩膀,淺笑著說:「在宥啊,你還只是小孩子呢,沒必要太勉強自己去做大人的事,要是覺得累就偶爾停下來吧。不用太體諒別人也沒關係。」
人生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那一刻,世界仿佛創造出新的角度,儘管他並沒能長期持有,終究長成了一個無法停下來的人、生怕讓人感到失望的人。性格也從原先的內向靦腆逆轉為開朗積極。
「那麼……在宥對現在的自己滿意嗎?」他是祖母最放心不下的孩子,有關祖母逝世前最後一個問題,他說謊了。
是滿意的。他說,他很好,是假的。
畢竟他也分不清最初的自己與現在的自己,哪一個才算真正的自己。
即便人本就會因歲月成長而改變,可有意識的變和無意識的變,依照自己本心去變以及為了讓他人感到滿意、才反覆尋找模版不斷打磨修改到最佳程度的形象改變,想必兩者擁有截然不同的含義。
不過。
「在宥是一個再讓人放心不過的孩子。無論什麼事,只要交給他,就不怕解決不了。」越來越多人那樣說。
包括裴鳶出國前也特地找到他說:「突然要離開韓國真是不放心啊,可是沒辦法,大魔王的決定誰也改不了,所以。」
「阿野就拜託你了。」
裴鳶如此託付,他接受了。
往後許多年,年紀更小的南在宥毫無怨言地扮演哥哥的角色、儘可能填補姐姐的空缺,他處處照顧裴野,此外也無微不至地關照著其他朋友們。
裴會長發怒,他是唯一一個敢冒風險去求情的人。高鎮浩、宋遲然因拳擊鬥毆的事受訓斥,也有他側面迂迴調解,最後得到的結局卻是,他們一致疏遠輕視他。
在他最需要陪伴的時候。
活該。
如是念頭划過腦海,崔真真按部就班,嘴上說另外的台詞:「一點都不覺得累的話的確可以堅持下去,不過,假設生命只剩最後一個月也打算這樣度過?」
南在宥沒有回答,神色平靜,唇角邊依舊維持笑意,時不時掀一下眼皮。
只是臉色不大好而已,只是沒有平時那麼跳脫,他是最能藏得住事的人,最擅長傾聽而非傾述者,漫漫人生里只觀察模仿學會了如何開解別人的煩惱令自己變得討喜受歡迎,卻不清楚該怎樣對外宣洩負面情緒。因此任誰都看不出來,他快死了。=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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