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水嗎?後排座上有礦泉水和毛巾。」
恰值紅燈,他接完電話,扭身去拿未拆封的水和毛巾。相當順手地擰開瓶蓋再交出去,接著攤手接過來不要的塑料包裝袋,推空氣對摺放進車側儲物框,給人一種家務能力很強的服務型人格的印象。
「學長也淋雨了?」
他發稍也是濕的。
「騎摩托車來的,所以花了點時間換車。」他目視前方,轉送方向盤,極靈敏地避開突然闖入視野的毛巾,「啊,我就不用了,謝謝。」
——他在防著她。很明顯。
給水的時候僅提住瓶子上面部分,告訴座椅按鈕也只在空氣里虛點一下,他儘可能避開一切可能發生的肢體接觸,與她保持距離。
崔真真的手滯在半空,緩緩收縮回來。
她不再看他,偏頭靠上車窗。
「學長今晚為什麼來?是裴學長要求嗎?還是因為擔心我說出更讓人難以接受的內容,讓情形變得更不利,所以著急趕來阻止我?」
「總之不是因為擔心我吧,假如沒有裴會長發話,是不是就該找我算帳了?」
她的問題打破虛假的和平,南在宥並沒有答話。一時沉默蔓延。
「給我買杯熱飲吧,還沒吃晚飯。」車開到商業街附近時,她提要求:「要十分甜。」
喝那麼甜的東西確定沒問題嗎?南在宥也沒有出言揶揄,其實覺得自己不該去買,可見她有些虛弱的模樣,想起裴會長,終究把車停靠一邊,打著傘去買了。
隔著霧蒙蒙、水淋淋的玻璃,崔真真凝視他柔軟的明藍色加絨衛衣,側臉線條乾淨,笑起來左邊臉上一個淺顯的酒窩。
他點單時與店員交談,年輕的店員雙眼明亮。
結帳等餐的時候,一個老奶奶帶著小孩大約問路,他認真聽一會兒,說了些什麼,伸手指明方向,奶奶搖搖頭,表示記不住,不太懂。
於是不嫌麻煩地找店員借來紙筆畫張簡易地圖,低頭把傘交到小孩的手裡,得到小女孩的答謝禮物——一顆摺紙小星星。
「不客氣,拜拜啦。」
他笑著同她們揮手道別,把星星放進衣服口袋,可能覺得太淺了容易丟,又轉放進褲兜。隨後繞到隔壁麵包店多買下一份菠蘿包,也是甜的食物,最後冒雨跑回來。
戴著連帽衛衣的帽子,有人從車上跳下來,水花濺到他。「哦莫,對不起對不起,實在不好意思……」那人慌忙致歉。
他只笑著擺擺手,抽空回復著消息,反而提醒對方要小心路滑別摔倒了。
就是這麼一個人,好像和誰都處得來,唯獨對她避之不及。
妄想就此跳開捕獸夾,不過是垂死掙扎。
「謝謝。」
崔真真搖下車窗,沒碰麵包,含著吸管說:「有關裴學長的事,會長已經有所計劃,所以沒必要再咬著我不放了。」
說完她不再吭聲,後腦勺對著南在宥。快到地方時,南在宥想跟她打聲招呼,轉頭才發現她不知何時睡著了。
今天的崔學妹有點太淡漠,尖銳,令人難以招架,唯獨犯困比較柔和。蓋著外套,髮絲差不多都幹了,紛亂蓬鬆。臉蛋漂亮清絕,呼吸淺淺的,似乎睡得格外安寧,然而窗戶還開著。
天色沉得給人一種即將墜入海底的錯覺。
豆大雨滴啪嗒啪嗒地掉,她無意識蹙了蹙眉,潔白的額心隆起小小的一塊,小孩子似的不樂意的神采。
就這樣推醒她未免太殘忍,南在宥照顧人慣了,側身伸臂想去關窗,另一條手抵著中央扶手。分明沒有碰到,她卻忽地掀眼,一陣輕而纖巧的觸感刷過皮膚,好比蝴蝶的觸角。
——是她的睫毛。
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咔嚓,短促的鏡頭放慢,定格。
南在宥立即後退拉開距離,再次提及裴野:「他和你們住在一起不太方便吧。」
「是覺得不太安全吧?怕我傷害他,不如學長也一起住進來。」剛睡醒,女生語速溫吞,話里卻帶點刺,「不過我家沒那麼大,應該容不下第四個人,所以還請學長自己去勸他吧。」
「我又不是他媽,憑什麼要負責那麼多。」
一句含糊委屈的呢喃叫南在宥不好應答,因為不清楚她用什麼方法說服裴會長。
以他對對方的一貫印象,想必應付得極其艱難,搞不好也受到某種強硬慘痛的精神打擊,像裴野一樣,因而才露出如此蒼白的表情。
南在宥的性格不太允許他咄咄逼人,尤其對看起來勢弱的女生。
好啦,知道啦,不會再為難你了,你也不要生氣好嗎?怎麼樣可以原諒我?這樣的話也說不出來,畢竟她是朋友們在意的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