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變成你,只能忍受,不敢反擊。」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他意圖裝傻,被拆穿。
「你怕什麼?周淮宇。」
「不是喜歡我嗎?所以大半夜頂著那副樣子來找我,而他們就這麼在我面前挖苦你、貶低你,你為什麼不吭聲?你的傲氣呢?」
當初指責我的樣子為什麼不見了?為什麼對他們就消失了?因為怕死,怕輸,怕拖累奶奶,還是怕自己拼命去做但最後什麼做不成。怕被人笑話,所以寧願騙自己說你不在意?」
「回答我。」
她反握住他的手腕,形同拿捏蛇的七寸。
「你到底在怕什麼?明明就不甘心得要死,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比他們差,為什麼不敢承認?就不能大聲說出來嗎?」
——她知道他喜歡她。
她也完全能夠剖析他的顧慮與真實想法。
猝然間,隱隱約約的轟隆一聲響,以為要下雨了,在打雷。可是視野內蒙塵的玻璃頂上只有一片陰雲,原來只是幻聽。
「他們是財團。」周淮宇仍是這一句,只需要這一句話就點出現實,「你永遠不可能真正扳倒一個財團繼承人。」
「不試試怎麼知道?」
「有機率的事才值得試。」
貓沿著手臂爬到另一個人身上,貓不喜歡他,張嘴任性地撕咬、抓撓。
周淮宇巋然不動,只呼吸沉了幾分:「裴野、高鎮浩和宋遲然,你能做到這個程度,是因為他們能接受到這個程度。一旦你想要的超出他們願意承受的,反撲就開始了。」
你在走一條鋼絲繩,底下是萬丈深淵。他想說,你把握的住嗎?崔真真,在誘捕對方的過程中,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要再三斟酌,每一步都確保踏得堅實。絕不能操之過急。
不能急功近利,不能暴露目的,乃至一絲一毫的動搖。你能行嗎?
「我要試試。」
周淮宇是個聰明人,他想崔真真也是。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階級的含義,儘管如此,他把所有事情都攤開說了,她仍一意孤行。
「你會害死你自己。」他說。
「那你就幫我。」她說,指尖下滑至喉嚨,抓住他的衣領。如幾根濕潤的蝸牛觸角,一個天真無畏的小孩,十分孩子氣地說:「我讓他們把周文宰弄回監獄,你幫我,讓他們也身敗名裂。」
「反正你也恨他們不是嗎?除了自己不把任何人當人看的傢伙們,你應該清楚,你爸爸突然出獄不是無緣無故,你遭受的都有他們在背後做推手。當然,和我也有關係,如果你要怪我……」
「我不怪你。」崔真真替周淮宇支付了醫藥費是事實,補習是他自己答應的,招惹到裴野純屬意外,沒有全部推卸到她的頭上。
「那就幫我。」
「然後一起死?」
類似的話他說過。
「為了我,為了你自己。」崔真真仰起睫羽,直勾勾看他,「不可以嗎?」
「……」
眼睛是沉默的語言,她們無聲對峙著。
貓覺得好玩,撲過去舔他的脖子。很癢。
我幫不了你,短短五個字哽在周淮宇的咽喉吐不出也吞不下。識時務和能隱忍是他最大的法寶,本該如此,然他垂了垂眼,躲開眼神,竟說出一句連自己都沒能預料的話語:「……我怎麼做。」
「讀過《白夜行》嗎?一本日本推理小說。」
「沒有。」
「做我的影子吧,淮宇哥哥,先和其他特招生打好關係。」
像李允熙一樣,她也管他叫哥哥,只是語氣更繾綣、更甜膩。把貓抱到他的懷裡,手掌從頭骨、脊椎一路扶摸到尾梢。仿佛也觸摸在他的神經上,令他戰慄不已。
「還有嗎?」
「嗯,還有一件事……」
女聲如一縷香,幽幽地鑽入耳道。
片刻後,花圃重歸寂靜,崔真真哼著歌繼續給貓餵食。
周淮宇獨自走出種植園,抬頭只見霧蒙蒙的天。涼風席捲著落葉,貼地面低低地吹拂,像極了暴雨來臨前的最後寧靜。
周淮宇說他沒看過《白夜行》,那是騙人的。
他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