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原點頭應下,同樣心不在焉,從頭到尾就記得這人說他是被收留的書生。很模糊的用詞,解釋不了他和紀清梨的關係。
不過有人心中有鬼,面上無名,不敢多問。只抱著這句話,把他那顆快慪出的心摁回嗓子眼,勸慰自己:
這就是個書生。
百無一用是書生,都不用大張旗鼓來捉偷吃,他吃不上的。
再說,他能被紀清梨收留是為什麼,只會是為了這張臉,他跟自己也沒什麼不同,無非是更像,有兩分先機。
沈行原來時大搖大擺,陣仗狠戾得意,早引得鄰院吱呀開窗,遠遠朝這邊看來。他和人對視兩眼,頂著最後口氣問:
「照你這麼說,你現在是一人在裡面?這麼晚了,為何還不睡?」
沈懷序輕笑,側身,邀請:「要進來看看麼。」
這是雄性狩獵者,從容有餘敞開洞穴的時刻。
沈行原腳踏進去一步,他艱難猶豫屏息,裡面燭火何嘗不是驚惶躍動下。
沈懷序幾乎能聽到她側身時的吸氣,看瘋子般落到他身上的目光。
每一點都如有實質,不用想眼前也能浮現她繃緊戒備,又一顆心咬牙切齒掛在他身上的模樣,實在令人快慰。
這副樣子,可比她同沈行原裴譽之留說話時的模樣好太多,就一直這樣看著他吧,沈懷序情願如今夜這般用盡一切手段。
沈懷序吐出口氣,抬手揉眉時情.欲幾乎濃到無法忽視。
而沈行原踩在那道線上,思索進去,還是不進去?
他看瞎子摸索要給他倒茶,整個屋子冷冰冰陰嗖嗖,不像得紀清梨在乎的樣子。
越不起眼,裡頭老鼠似的動靜越讓沈行原窒息發麻,不能細想空氣里殘留的氣息。
他匆匆收回那條腿,已是強弩之末,放話也放得倉促:「你既然是被好心收留,就要有寄人籬下的自知之明。」
「我今天來,就是要警告你不要有非分之想。」
「不要把別人的一點憐憫善意就自以為是當做什麼,不要越界,知道嗎?」
沈懷序輕飄飄一句話:「你聽起來很有經驗。」
沈行原無法回答,臉色難看毫無章法的走,稱得上鎩羽而歸。
連侍從都驚訝沈行原頭重腳輕的這一遭,困惑問是怎麼了。
「二公子是在裡面看見什麼了?」
看見什麼了?
什麼都沒看見。
什麼都沒看見後鬆口氣的樣子簡直可笑。
沈行原坐在馬車裡不說話,連影子也沉默。
侍從見狀隱約覺察,只怕是同紀夫人有關。
為紀夫人的事,二公子已和楊氏吵過一架,身上都還帶著傷,這樣急匆匆跑到外面又落魄回來,瞧著實在很像毛頭小子。
侍衛不知該怎麼勸,只能委婉道:「二公子不必這般擔心紀夫人,您不是還特意尋了防身匕首給夫人麼?」
「沈家也向來有人跟在夫人身後,不會出事的。」
呵呵,他給的匕首,紀清梨怕只會用來捅他。
他不是個得意洋洋的蠢貨,嘴上說了就算了,難道他嗅不到殘留氣息里的曖昧和含義,看不出那人頂著巴掌印在他面前耀武揚威。
頂著同個姓,流著同種血,沈行原自己心裡難道不清楚,這世上會不會有比親兄弟更像的人?
就算有,當真有,那沈行原跟那人相比,他才是先來者了。他好不容易占了一次先機,為什麼紀清梨還是選別人?
能把別人養在那,就不能養他,還是說因為在紀清梨這兒,她就從沒考慮過他。
憑什麼呢。
錯位的婚約,被戲耍的荷包,無人在意的匕首,還有那張臉上捲走的濕潤,沈行原無聲撐頭。
紀清梨,嫂嫂,她為什麼從沒正眼看過他。當初主動牽手的,令他慌亂心胡亂掙扎的難道不是她?
為什麼擅自開始,又這樣收回,讓他嘗到落後於人不被選擇的妒忌,嘗到痛苦滋味。
死了人的夏夜好漫長,好難熬,沈行原像人隨意拋在路邊的狗,他幾乎有點恨嫂嫂,恨紀清梨,恨她從不選擇他連扇巴掌都扇不到他頭上來。
恨。
有水滴短促往下砸。
馬車停在沈家靈幡前,寂靜良久,沈行原低頭回去,發紅的眼眶隱進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