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見笑意,同誰都淡淡的,不太愛說話。
可極少有人知曉,她對她這兒子,才是實打實的狠。
裴景之踏進了那座透著冷沉的院落,見著來接他的嬤嬤臉上又喜又擔憂,他如墨一般的眸子又深了幾分。
「大少爺,您的毒......」
裴景之唇上還沾了些適才才擦去的血跡。
他側頭看了一眼帶著心疼的嬤嬤,無謂一笑,「母親不給解藥,自是要吐一吐血才能消停。」
嬤嬤忍不住嘆了口氣,滿是皺紋的眼隨即便紅了一些。
既心疼著眼前的小主子,也心疼著裡頭那位認死理的夫人。
「大少爺,您,您同夫人好好說說話,低一些頭,先拿了解藥再說,夫人她畢竟是您母親......」
「母親麼?」
裴景之眼瞼低垂,不知想到了何處,眉宇間透著濃濃的冷戾,「幼時沒能死在這毒里,怕是多少讓母親失望了。」
嬤嬤再也忍不住,抬手抹著眼淚。
裴家人都知裴家大少爺幼時中了毒,差一點沒能熬過去,可除了他們大房,沒人知道,那毒是高氏的手筆。
可即便如此,裴大老爺也還是和瘋了一樣,固執地將高氏留在身側。
傳聞沒有說錯,裴家大老爺對高氏死心塌地。
他會因此事對這個兒子愧疚,可他仍是想再試一試,得到他心愛之人的回應。
後來大姑娘裴玉瑤出生,高氏將她帶在身邊直至周歲。
裴大老爺以為她終於軟了心,誰知轉眼她便親自將女兒送上了山,不再過問。
她的狠讓裴景之明白,他不會有母親疼愛,便是對他愧疚的父親,也不會將心中最重要的位置放在他身上。
可他不在意。
在他第一次因著毒發而疼到死去活來時,他便知道,沒有什麼比活下來更重要。
死多容易,可他偏不。
他一次又一次熬過毒發的痛苦,從一開始哭著問高氏要解藥,到長大後用上所有可怕的方子試著解毒,他早就可以面不改色地承受毒發。
不過是吐幾口血而已。
如今體內殘留的那些毒,比起早些年早已算不得什麼,只不過每過三月便會疼上些時日鬧一鬧,不吃那所謂的解藥,也死不了。
裴景之眼中閃過嘲諷,一步步踏進那間幼時曾盼著進來的屋子。
曾經他還會想知道他母親的恨意從何而來,可如今,他只願他沒有母親。
「景之來了。」
裡頭的女人坐在軟椅上,手邊放著一碟瓜果和一盤子糕點,旁側不遠,一個金燦燦的手爐丟在那。
她抬眸看了過來,眸色淡淡,唇角卻彎起了一抹笑,好像真是在盼著她的這個兒子。
「怎麼瞧見母親,不太高興?」
「怎麼會不高興。」
裴景之挑了個位置坐下,長腿彎著,身子懶懶靠向椅背,「兩年未見,母親又年輕了不少,如此好神色,怎麼沒同父親再生個兒子來養養?」
「他怎麼配!」
「是麼,兒子還以為是父親不願了。」
這幾年裴大老爺終於死了心,除了家宴和在外不得已的聚會,他再也未曾踏進過這間院子,同她好好說話。
可即便如此,大房後院也還是高氏做主,而裴家大老爺,也依舊未往家中納妾。
聽聞此話的高氏臉色微沉,眼中閃過恨意,不同於最開始嫁進裴府時對裴大老爺不死不休的恨,此刻高氏的那雙眸子裡,還夾雜著一絲怨。
裴景之輕嗤一聲,垂眸看向了一側新送上來的茶盞。
有些渴,但他沒打算喝,怕好不容易養活了的身子又一次敗在她手裡,讓他不能踏踏實實地朝著小姑娘靠近。
「母親這時候叫我來,有事?」
回過神,裴景之掀眸看了眼前頭的人,眼中是毫不遮掩的諷刺,「若是想看兒子毒發,怕是還得等下一次。」
「景之,母親有藥。」
高氏沒有絲毫愧疚,那雙看過去的眸子裡甚至還有一絲詭異的光,「你兩年未回京,好不容易回來,你好好孝順母親,母親自然也會心疼你。」
「是麼,那母親想要兒子拿什麼來孝順?」
「你父親這一次出城辦事,已經有小半月。」
高氏收斂了笑,語氣低沉,不自覺帶了些怨懟。
「我的人說他在城外養了個外室,我雖不放在心上,但若此事傳出,我也聽不得旁人的議論,你替我去查一查,若真有那麼個女子,替我弄死她,只要她斷了氣,解藥我自然會送到你手上。」
這樣的語氣,讓裴景之生了些恍惚。
他見過二房相處時的樣子,二叔納了不少妾室,二叔母每日都在不停立規矩,打壓那些女子,可對二房所有子女,即便是庶出,只要不堵了她兒子的路,她向來不會太苛刻。
但即便是這樣的面上溫情,裴景之這一生都未曾有過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