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站穩?」
一道清冷之音落下,如玉石落入清泉。
鼻尖縈繞著一股清爽之氣,還帶著淡淡她熟悉的藥香。
陸寶珍腦中昏沉散去,在那藥香中逐漸尋回清明,抬眼看向面前的人。
模糊中,一道頎長身影立於光影之間。
錦衣長袍,眉目清雋,如謫仙踏入凡塵,冷冷清清,卻又透出無限風華。
是那位半月前才回京的裴家大少爺,裴景之。
陸寶珍有一瞬的驚愕,沒想過會在此處瞧見,許久都未緩過神。
幼時裴陸兩家走得近時,陸寶珍與其也有過相處,但那時候的裴景之還沒有這般冷峻難親近,只是不愛說話,要她委屈到哭出來才肯低下頭看她,同她開口。
不好相處,是陸寶珍對裴景之最大的印象。
但她卻也不太怕他,甚至還能在旁人心裡打鼓的時候,笑起來喊他一聲景之哥。
只是如今到底不同於幼時,又多了適才的觸碰,陸寶珍沒了最初的坦然。
她抿了抿唇,半低著頭,比曾經多了幾分侷促。
「能站穩的,多謝景之哥。」
見她終是清醒過來,裴景之握住她胳膊的手放開,垂了垂眼,意味不明。
景之哥和則桉哥哥,只差了一個字,聽起來卻是天差地別。
不想嚇著他,裴景之壓下思緒笑了笑,再抬眸時,冷沉目光添了幾分柔和,落在面前強顏歡笑的少女身上。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景之哥。」
陸寶珍往後退了半步。
她如今還背著裴陸兩家未落定的婚事,若是被人誤會她想要同裴家未來家主親近,那許是連裴老夫人都要垮下臉不高興。
即便她可能會同裴家定親,她也明白,戰功赫赫的裴景之該是要娶門當戶對的貴女,才能襯得起他的身份。
「我自己慢慢走就好了,景之哥不用管我。」
陸寶珍一雙黑眸清澈乾淨,恢復平靜看向裴景之時,像沒有一絲雜質的耀眼寶石。
裴景之有片刻沉默。
半晌,他抬了抬手,後頭便有人送上了一個油紙包。
「郭記果脯。」
他將東西遞了過去,見面前的小姑娘似有怔愣,思索著要不要接,裴景之沒有半點催促之意,只目光柔和的看著她,等著她自己決定。
細雨一點點落到裴景之的衣袖,半月前還血染了衣袍的狠戾男子,此刻像是有著無盡的耐心。
許久,就在大家都以為陸寶珍不敢接的時候,那猶豫了一陣的小姑娘彎了彎唇。
將手中孤本遞給了挽桑,換成了裴景之遞來的油紙包。
她最喜歡的零嘴,雖不知為何被裴景之陰差陽錯買到,但她捨不得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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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寶珍離開時,裴景之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行遠的背影,俊朗面容好像又重新披上了一層外衣,淡漠,疏離。
有丫鬟從院牆經過,忍不住多瞧了一眼,卻始終不敢靠近,只恐污了郎君絕色。
侍衛滄雲從後頭匆匆而來,停於不遠處。
直到陸寶珍的身影徹底不見,他才開口稟報。
「主子,適才二老爺確實讓人引了寶珍姑娘過去,讓她聽見了二少爺的心思。」
院中的風忽而大了起來,捲動著垂墜枝條,呼呼作響。
許久,男人薄唇才動了動。
「聽見了,在那院中,她可有哭?」
滄雲有些拿不準,想了想,斟酌道:「大抵是有些難過的,屬下瞧見寶珍姑娘行出時連傘也未打,在主子您過來前還碰上了三姑娘挑釁......」
比起裴則桉拋下陸寶珍離開,裴景之更在意的是裴嶺芳口中的那聲傻子。
小姑娘心性純良,時隔兩年未見,再見竟是比曾經更小心乖順,這裡頭,少不得有旁人議論的緣由。
思及此處,裴景之眉眼如染了寒霜,想起那張乖到不行的臉,負於身後的手緊了緊,撕下了清貴公子的模樣,眸色深沉晦暗,透著危險的光。
「還說了什麼?」
「回主子,三姑娘翻來覆去也只有那麼一句,至於二少爺,離開前二少爺說讓寶珍姑娘等他回府。」
滄雲說完便覺那壓迫之感又重了幾分,他喉間咽了咽,想了想,又補了一句。
「不過大家都瞧見了寶珍姑娘不太高興的樣子,可能不會再想和二少爺出去,不若屬下讓人想法子留住寶珍姑娘......」
「她若要等,便再讓她等一次。」
滄雲一愣,而後又小聲問道:「那二少爺和賀家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