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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寄心裡突然一酸,小心搖了搖襁褓,四下扭頭問:「出來的人中,可有哺乳的母親?」

新產婦或有嬰兒的母親是有,但餓到那個份兒上,都沒奶。一個百姓奓著膽子用廣陵的口音說:「養不活的!城裡這麼大的嬰兒,大多扔掉了,大的都養不活,何況小的!」

「扔掉?扔掉以後呢?」

那百姓嚅囁著,目光躲閃,最後抱頭蹲下來,連聲嘆著「作孽」。

四圍一片寂靜,他不必說,人們也可以猜,猜得對不對不知道,但這樣瀰漫著的痛楚已經散開了,所有人鴉雀無聲。那些啃著干餅的百姓,茫然的目光投向楊寄——這位有著諸多傳說的「白虎煞星」,看起來那麼仁義慈和。

楊寄喉頭「嘓嘓」地動,什麼也不說,鐵青著臉上了馬,遠遠地望著廣陵城,幾回抖動著嘴角像要說什麼,但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誰都不知道,夜間的他在防護周密的帥帳中淚如雨下。他餓過肚子,他有妻子,他有孩子,他上戰場面對過死亡,他感受過命運不公給自己帶來的沉浮、恐懼、無望……這些艱難,他都懂。此刻,他是可以把持這些人命運的人,但是這樣的權力下,他也發現自己做不了。如果停戰,廣陵城必不下,如果不能奪取廣陵,將來往建鄴去的時候,背後總梗著一個對手。他再一次想起沈嶺告誡他的「心狠手黑」,咬著牙告訴自己,這是成大事者必經的路徑。他必須對廣陵城內的那個地獄視而不見——哪怕,他是可以拯救他們於水火的那個人。

晨起,他的臉上又恢復了漠然。三軍操練的時候,他故意說:「出城的百姓,便算是投誠,願意去歷陽或京口暫住也行,願意跟在軍隊裡吃點軍糧也行。」他抱著昨日的那個嬰兒,已經奄奄一息,卻又頑強地一息尚存,楊寄滿臉憐愛,吩咐手下再熬些米湯來喂,抬頭說:「誰無父母子女?徐念海不降,是私心太重的緣故,百姓和士兵都餓斃了,只怕他尚有魚肉!」

眾人目中便閃爍起仇恨來。

卻說皇甫道知,親自站在石頭城最高的雉堞上,在光線最好的一個清秋正午,能夠望見長江對岸的景色。風景不殊,而山河迥異。隱隱看得見明媚的紅色旗幡連綿地掛在江對岸的城牆頭。大地山河一片赤紅,那是楊寄的顏色。而皇甫道知面如死灰,下城牆的台階上,居然憑空給絆了一跤,腳腕崴了,只能叫侍從背了下去。

他手上還有十萬會稽兵,基本是他私人的部曲,要是交出來和建鄴本身的十萬護軍一起抗擊楊寄,也不是完全沒有勝算。

可是堂堂的建德王,此刻只能狼狽地坐在石頭城牆下的一隻小馬紮上,邊由著侍從小心地為他揉腳腕正筋骨,邊茫茫然舉頭四望,碧雲天上,大雁北去,叫聲自然地帶著幾分悽厲,他怔怔地獨自發了半天呆,直到聽見那個為他正筋骨的小侍衛說「好了」時,才沒頭沒腦來了一句:「我若破釜沉舟,與楊寄決一死戰,是否還能有三五分把握?」

小侍衛哪裡懂什麼兵法戰略,支支吾吾半日,卻道:「難道造反的人不是破釜沉舟麼?」

皇甫道知臉色一暗,好久才點點頭:「你說的是……我手上還有一件籌碼,若是破釜沉舟,籌碼就沒有了。」

他回到建鄴城中,直接去了部中大牢,裡頭陰濕晦暗,氣味難聞,但他想見的那個人卻雲淡風輕地安坐在里,借著一方小窗灑進來的陽光,安然自得地捧著一卷書在讀。

皇甫道知掩著鼻子,吩咐道:「這裡的氣味我受不得,把人帶到外頭訊問的屋子裡。刑具都備著。」

他茫茫然盯著火盆里的炭火,從漆黑漸漸燒成暗紅,又漸漸變作橘色,上頭插著的幾把烙鐵,「吱吱」地發出微聲,上頭的油脂冒著青煙,青煙散盡後,便也慢慢紅了起來。門口傳來輕輕的拂衣聲,皇甫道知的目光越過面前刑訊的鐵架,以及上面垂掛著的一條條漆黑的皮鞭、青黃的荊條、檀色的木板,鐵鏈、鉤子、各式的刀具……看見一個素衣的瘦怯身影挺立在門口,衣袂在風中飄飛,可是胸膛挺得板直,毫無他希望看見的怯色。

皇甫道知看都不去看那人,用火鉗慢慢翻動著炭火,壓沉聲音問:「沈嶺,你還不知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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