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頂不住的是姑臧的士兵,他們且戰且退,終於亂鬨鬨大聲喊著:「不好啦!北燕攻進城了!」潰敗如退潮的濁浪一般,已經沒有阻擋前行者的力量了。
☆、第139章 敗仗
正午的陽光照在明晃晃的兵刃上,亮得刺目。此刻,兵刃倒垂拖地,伴著呼號哭泣聲;回顧身後,糧倉的熊熊大火燃燒得半天高,又似乎比那日光更為刺眼。楊寄像做夢一樣看著潰軍,身子在馬上搖了兩搖,仍然沒有反應過來——這次,失敗的是他!
他從軍五六載,困難的仗打過,艱險的仗打過,唯獨沒有打過這樣如山倒一樣的敗仗。他身邊的人拼命地拉著他的韁繩、他的衣襟、他的斗篷,企圖讓已經呆滯的主帥能夠從噩夢裡回神。
楊寄恍恍惚惚聽見身邊人的聲音忽遠忽近,他們帶著哭腔輪番喊:「將軍!快走!」
楊寄胸膛里如同燃燒著火焰,然而空有那焰頭,火焰的溫度卻是冰冷的,把他的胸腔,和裡頭那一顆「嘣嘣」跳動的心臟一起凝結成冬日的冰河。「不成功,便成仁,馬革裹屍還!……」他在馬上喃喃地自語,轉而提了馬韁,勒了馬腹,準備上前一搏。
旁邊的人死命地拉住了他,帶著哭音勸:「將軍!此刻怎麼敵得過!將軍不要意氣用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敗軍潮水似的往後退,連專門敦促士兵,可以砍殺逃兵的伍長和什長都在逃竄。北燕的鐵騎從背光的地方衝進來,整個就是鐵黑色的影子,唯有他們的刀劍所到之處,血光四閃,成為一片黑色剪影中最猙獰的色彩。不知誰射出的是帶哨音的鳴鏑,一箭射響,萬弦齊鳴,隨即漫天均是箭雨,霪霪所到之處,隱天蔽日,慘叫哀嚎漸次消停,而陷入一片死寂。
楊寄巋然不動,恨不得這樣的箭雨也把自己穿透,便可以化解身上黏膩的恥辱。直到他聽見耳邊是嚴阿句的呼喊:「將軍!城中失守,將軍也不管夫人的死活了麼?!」
楊寄突然悚然驚覺,那散開的三魂七魄突然又從渺茫的空中「倏」地鑽回他的腔子,腦袋頓時清醒過來:此刻,薄命英雄才是傻子!既然連投降都來不及,那就要保存實力!要保護阿圓!要爭取逃出去,帶更多人逃出去!
他圈過馬頭,大喝了一聲「駕」,轉身順著姑臧城裡的通衢大道,向位於城中心的將軍府而去。他恢復了一直以來的利索冷靜和果決,邊騎行邊大聲吩咐:「無人的市集,隔斷建築,路口堆上市賣的衣衫布料,燒!斷他們的路!喊話,城中的市民,鎖門躲避,家中男丁,取武器自保!」
他略略放慢馬速,回頭一顧,身後已經燃起了大火,殃及周圍市集建造的屋子。但幾處矮房被迅速扒倒,隔斷做好,形成了火勢的隔離帶。北燕的戰馬雖矯健,畢竟是畜生,看到熊熊的大火,本能地害怕,騎兵衝擊的速度就降低了。
「吹號!攏起我們的人。」
他把馬一拎,進入了自家所在的巷子,回首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我們不必自己看低了自己!到底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但他心裡,始終記掛著另一樁事,雖則也記得沈嶺對他的叮囑,可是,這樣危急的時刻,要他全然放下正在待產的沈沅,他還是做不到。
將軍府里也已經亂成了一團,隨處可見七零八落的人拎著包裹,抱著孩子到處奔逃。楊寄顧不得這許多,拉住一個正在吃力地拿著包袱的門房小廝問道:「夫人可還在裡面?」
那小廝見到家主,吃了一嚇,腿都軟了,半日才說:「幾個門口倒都沒有見夫人出門。將……將軍饒命,其他人都……」
楊寄撒開他的領子,說:「沒事,你走吧。也不多走你一個。」他笑容裡帶點苦澀:「只不過,現在這情形,走到哪兒也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