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兒?」皇甫道知夢遊似的。
楊寄半是私憤,半是要促這傢伙清醒,伸手就是毫不客氣一個耳光:「逃跑啊,去哪兒!」
皇甫道知痛得身子旋了半圈,清醒是清醒過來,羞憤得幾乎要把楊寄這犯上的傢伙千刀萬剮。但局勢已經容不得他細想,曾伯言和曾川也跌跌撞撞過來:「大王!趁亂,快跑!刀劍無眼,萬一傷到了大王就糟了!到了府中,一切還好再談。」
皇甫道知被親信拖著拽著,往千秋門的方向而去。迎面一個人與他兜頭一撞。皇甫道知後退了幾步,被楊寄撐住了,而那個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啊喲」了一聲,抬起臉來,也顧不得再叫喚,膝行幾步上前道:「太后有旨,請大王勤王保駕!」
皇甫道知自身難保,一腳踹在那人的肩膀上:「你該在太后榻上勤王保駕!滾!」
這人一身羅綺,披戴著高官的紫荷,大概就是衛又安了,楊寄忍不住注目了一下,這小子長得怎麼樣一眼竟看不出來,因為臉上的粉太厚了,流了汗被他的香帕子一擦,臉上黃一塊、白一塊,身上脂粉香氣濃烈得楊寄想吐。想到自己差點與這樣的人為伍,楊寄不由感激地看了曾川一眼。
曾川這時候卻顧不得看他,這傢伙平素粗豪,這時候急得一臉油汗,自己立了「首功」,這時候卻是罪魁禍首——誰叫他搶先一矛殺了桓執中,要是追究起來,他這叫什麼事兒!如今只能靠緊了建德王,希望他的大腿夠粗,能夠保自己的平安。
曾伯言是下令的那個,此刻也在後悔:本家主還沒明確命令,自己倒先做了惡人。之前他探皇甫道知話鋒的時候,明明感覺這位大王是首肯的呀,現在出了事,如果不壓服桓越的人馬,只怕自己要背黑鍋了。他不過是一名校尉,老百姓看來是天上人,自己知道自己在朝中只不過是小角色。他看了看皇甫道知:好嘛,這條大腿,他也是要抱的。
既然是大家都要依仗的人,少不得要保證皇甫道知的安全。大家簇擁著這位主子,往屬於他們自家的千秋門而去。
☆、第62章 逼宮
桓越今日_逼宮,亦不是有心而為。然而父親、兄弟被殺,自家部曲哀兵必勝,加上庾含章這個老對頭竟然肯作壁上觀,所以他反而把局勢整個扭轉了過來。
當他橐橐的步履聲響起在已經空無一人的太極殿上,一陣春雨已經落了下來。
雨不大,沾潤著地上的血跡,血跡漸漸化作一圈一圈的紅色,又化作水流,在縱橫的磚縫間流淌,遠遠望去,太極殿高高的台基之下,竟然形成了無數赤色的網格,而台基之上的丹墀,此刻恰如其名,浸染著紅色,瀑布似的血水隨著雨水一起流下來。
殿宇正中,桓執中的屍體上橫七豎八插著長矛長戟,一雙眼睛圓圓地睜著,瞪視著上方的藻井。桓越悲慟失聲,跪倒在父親面前,撫著他身上的傷口,小心地把翻出來的臟器納回腹部的大口子裡,又在衣服上擦淨雙手,去捺父親的眼皮。「阿父!你冤枉!」桓越哭聲哀哀,幾次手挪開,死人的那雙眼睛依舊空洞地睜著,「你死不瞑目啊!」
他的家臣隨著一起跪下來,俯身磕頭的場景如浪一般起伏,而聲音更似浪潮,幾乎要把殿宇的藻井掀掉。
桓越給父親磕了三個響頭,殺氣騰騰站起來,他的家臣立刻亂糟糟嚷道:「殺那毒婦!為郎主報仇!」
從父親被殺的那一刻起,除非當愚忠之臣,否則,桓越就已經走上了無法回頭的一條路。橫也是死,豎也是死,他沒有什麼好猶豫的了。
太極殿後是皇帝燕居的顯陽殿,隸屬於桓氏的虎賁侍衛,在桓越的帶領下,搜查帝寢,拷問內宦和宮女,很快找到了趙太后和小皇帝皇甫亨藏身的地方。
趙太后被士兵從衣櫃裡拉出來時,頭髮已經蓬亂成一團,精緻的九翟金釵橫七豎八地吊在髮絲上,她亦知桓越逆襲,且攻破宮牆,自己便是九死一生了,反而到了這時,鎮定勇敢起來,一甩手,怒斥那個來扯她的侍衛:「別拿你的髒手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