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碾過長街上的青石板,將路邊細密的雪壓得更碎,車聲轔轔,帶著碎雪融化的泥水,一路往前。
陳末娉的目光在一家鋪面的招牌上停頓了一瞬,心中知曉,再過兩個巷口,他們就能到達京兆府。
只要將那匣子的和離書呈交上去,一切都結束了。
她深吸一口氣,想扯出一個上揚的嘴角,確保自己下車時直到進衙門後,都能體面而美麗。
可女子的嘴角剛剛揚起,她甚至還沒調整到合適的弧度,就猛地晃了晃身子。
車轅突然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駿馬嘶鳴,人立而起。
這一切都發生的太過突然,陳末娉沒能穩住,身子一歪,從軟榻上摔了下來,額頭險些撞上車壁。
關鍵時刻,適才一直覆在自己手上的大掌及時上前墊在車壁上,護了她一把,才讓她免於破相。
「怎麼……」
詢問的話還沒能完全說出口,女子就被男人扣住脖頸向後跌倒,趴在車廂地板上時,她清楚地聽見三支羽箭破窗而入的「咻咻」聲,然後「叮叮叮」,結結實實釘入了她和魏珩剛剛所坐的位置。
陳末娉僵住,看著那入木三寸的羽箭,後背冷汗涔涔而下。
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不是說上次的賊人已經繩之以法了嗎,眼前這一切又是什麼?
而且和上次賊人只想將她帶走不同,這次,明顯是起了殺心,要將她和魏珩都置之死地。
「待在車裡別動。」
男人說著,隨手解開大氅披在女子身上,又將她往車內軟榻上一推,反手抽出一把軟劍,起身從車內躍出。
陳末娉如何能安心待在車裡?可偏生她不會武藝,此時只能稍稍掀開大氅一角,從縫隙中偷瞄外間的場景。
魏珩躍出後便立即有黑影襲來,一陣寒光掠影,兩方兵刃相接,陳末娉只聽見刀劍撞擊聲不絕於耳,不過瞬間功夫,車簾已經被各路刀劍劈成碎片。
女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車外的男人身影,見他雖然拿得不是自己平日慣使的槍,但也遊刃有餘,刀光劍影亂成一團也近不了他的身,心下稍安。
不等她鬆一口氣,忽地有人從另一側的車窗躍入,重重地跌落在車廂內。
陳末娉屏住呼吸,祈求進來之人不要發現她,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來人原地翻身,準備彈起之時,正巧對上了軟榻下女子的雙眸。
完了。
陳末娉如是想到。
下一刻,來人便揚起手中大刀,重重地朝她劈來。
陳末娉閉上眼,眼前閃過的,居然是剛剛離開淑蘭院時,魏珩幫她系上披風系帶的畫面。
果真是最後一次,只是沒想到,是這種意義上的最後一次。
但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
陳末娉慌忙睜眼,正看見一個高大熟悉的身影從車外躍入,然後用血肉之軀,擋在了這柄本該砍向她的大刀下。
「魏珩!」
女子淒聲叫道,她聽見利刃入肉的悶響,男人適才在她面前親手穿上的外袍和裡衣,此時已經被血浸透,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他的身子重重跌倒在她面前,可他仍舊舉著軟劍,抵擋著前方襲來的刀刃。
「我沒事。」
他朝女子道,隨即咬牙起身,一邊閃身避過襲來的刀鋒,一邊提起攻勢,用劍逼著車內這人下車。
他劍光如虹,又快又急,對面那人似是抵擋不住,只得先行下車,可一下車,陳末娉就看見一堆人上前,再次將他團團圍住。
不行,不行,他受了傷,久戰必定不利,此處離京兆府極近,只要能再撐一會兒,必定有援軍趕來!
女子咬牙從軟榻下鑽了出來,大氅被她踩在腳下,寒意瞬間襲來,可她現在顧不得許多。
她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把便抄起了眼前的茶桌,奮力朝門外圍住男人的黑衣蒙面人們扔去。
茶桌份量不輕,被砸到必定會見紅,那些黑衣蒙面人都功夫不低,紛紛閃身避開,待茶桌落地後,才迴轉身子,一半仍舊對著魏珩,另一半卻對上了站在車門口的女子。
就在陳末娉往後一縮,抄起落在地上的手爐準備自衛時,車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一個男聲朗聲斥道:「什麼人!」
混戰聲驟停,黑衣人彼此對視一眼,紛紛收起刀刃,在援軍趕到車前時,迅速離開此處。
他們一走,被圍在中央的男人便顯露出來。
他渾身是血,額上已經冒出涔涔冷汗,偏生還盡力轉過身子,朝車內看了一眼。
見她安然無恙,男人長出一口氣,隨即扔掉手中軟劍,重重墜地。
「不要!」
陳末娉飛身撲出,可還是來不及接住他墜下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