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路上可要小心。」王鏊見人走了,忍不住嘮叨起來,「大事為重,等你和伯安他們匯合了,自然能處理所有事情,就算跟伯安匯合了,也別衝動,寧王的事情不值一提,手下不過一群烏合之眾,你只管去辦正事。」
江芸芸笑著點頭。
「我有些累了,想單獨坐坐,今後的京城就交給介夫了,你們有什麼要相互交代的,趁現在趕緊交接吧。」王鏊伸手把人打發走,揉著胸口,「周發,給我來點熱水。」
「哎哎哎,來了。」蹲在角落裡的周發連忙站起來說道。
江芸芸和楊廷和並肩回到江芸芸的屋子。
子時的皇宮安靜到有些嚇人,院中樹影婆娑,連帶著夜色也跟著晃動起來。
燭火依舊明亮,照的整個屋子有些逼仄,內閣的屋子都很小,摺子一堆,更顯得擁擠。
「我曾聽聞一些故事,你是和寧王有糾葛嗎?」楊廷和忍不住問道。
江芸芸笑著搖頭:「不是,讓你留在京城是信任你,整個內閣我也只相信你楊介夫。」
楊廷和瞪大眼睛。
「你我之間,我也不說虛話。」江芸芸直接說道,「你素來任天下為重,是知有國家之人,今日之事功在社稷,你定然不留餘力,且若有一處真出了岔子,也只有你有扶危定傾的能力。」
楊廷和萬萬沒想到江芸能說出這麼一番話,有一瞬間的侷促,但更多的是久懸於心的釋然。
他在家中兩年多,一開始日日被心魔折磨,幾乎要把自己逼成性度褊逼之人。
自來哪個讀書人十年寒窗,終於走進內閣,卻不想成為首輔的。
又有誰能容忍自己距離這個只有一步之遙,卻永遠也踏不上去。
再後來,他想得格外累,索性一頭埋入書海,置之不理這些無窮無盡的折磨,他看了很多書,見了很多人,說了很多話,到最後不得不告訴自己,時也命也,無法強求。
他心中不甘,但他到底也能自洽自解。
直到今日,他那顆隱秘的,爭強好勝,無法對人言的心在此刻,在一屋子的墨香紙臭中被猝不及防抓了一把,那些籠罩著的黑暗在那雙漆黑的眸光中逐漸消失。
原來,這才是人人都愛江其歸的原因。
撇開這樣的容貌,拿走無數的頭銜,她的靈魂哪怕在燭火中依舊熠熠生光,令人不可直視。
「你如此待我,我卻不能如此看你。」許久之後,楊廷和垂眸,低聲說道。
江芸芸笑:「我只求己。」
楊廷和抬眸看她明亮的眼睛,半晌之後跟著笑了起來:「那也願我執善而守。」
兩人對視著,隨後齊齊笑了起來。
—— ——
朝廷知道這個驚天消失已經是第二天的午後,眾人驚駭,議論紛紛間,一直被隱藏在江芸身後的楊廷和爆發出驚人的雷霆手段,一下午的時候就鎮壓住幾乎失控的流言。
「這兩人原都是煞神。」梁儲咋舌。
王鏊正捧著二皇子新出的詔令,隨口說道:「能讓江其歸託付的,有幾個是泥捏的,你且等著,大同那邊也不逞多讓。」
「那我們為何……」梁儲猶豫說道。
王鏊齜牙,連連擺手:「我這一把老骨頭,讓我平安回家吧。」
梁儲抿了抿唇,雖不甘心,但也只能嘆氣。
—— ——
再說朱厚照那邊出居庸關後,在白羊口和張欽再一次相遇。
張欽震驚之餘再一次上前要阻攔,反而是朱厚照停了下來,勒馬看向來人。
已經二十七歲的帝王,正值最好的年紀,身形高大,面容俊美,他臉型雖長卻不同於先帝的消瘦,雙眼炯炯有神,騎在高大的馬上,威風凜凜,令人不可輕視。
「陛下不可再往西呢。蒙古人時不時就會掠邊。」張欽勸道。
朱厚照感受著春日的夜風吹過臉上,只覺得格外舒服,他冷不丁說道:「爹還在世的時候,三大營有過一次兵部改革,我曾跟著江閣老去過一次三千營,江閣老曾提出兩個問題——為何要打,打了又如何?我去年剛得了一個答案。」
「不知是何答案?」張欽猶豫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