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輕輕嗯了一聲。
「娘對張家太過縱容了,要是外戚可以當官,娘肯定讓首輔都給舅舅們當。」朱厚煒嘟嘟囔囔著。
「那肯定不行。」朱厚照想也不想就反駁道。
「之前小舅舅喝醉了,□□了一個宮女,後來被一個小黃門阻攔後,你猜怎麼著,娘直接把宮女和小黃門處理了,我後來再也沒有見過她了。」朱厚煒說起這事就有些傷心,「但我覺得這樣是不對的。」
朱厚照眉心微動,但還是面無表情地聽著。
「那個宮女其實長得也不好看,我不知道小舅舅看上她哪點了,但她說話溫溫柔柔的,以前還會給我編花環,五顏六色的,可好看了。」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整個人往裡面挪了挪,小腿便也跟著晃了晃,神色落寞,「我戴在頭上,我就感覺是春天來了。」
朱厚照扭頭去看失落的弟弟。
朱厚煒捏著小手,有些傷心:「哥,娘要是想要張家富貴,得人尊重,就要自己站直了,江渝說,她的同僚中有一個人叫周青雲的女衙役,她雖然是商賈出身,但所有人都很尊敬她,因為她當年帶人跋山涉水送了貢稻來京城,也是她在蒙古攻城的時候站在城牆上不肯退下,她……她就跟江芸一樣令人可靠,值得人信服,就連知府都對她的意見很是重視。」
年輕的二皇子抬頭去看自己的哥哥,低聲說道:「哥,要是娘也這樣,又或者張家能這樣,那張家今日的境遇肯定也不是這樣的。」
朱厚照不說話了。
兩個年輕的皇城兄弟安靜地坐在一張龍椅上,他們面容頗為不同,但又相互依偎著,占據了這張冰冷空蕩的椅子。
這個皇城真的落到他身上,他才突然發覺有好多東西都好似變了樣子。
他對張家也是真的維護,因為張家到底是他的至親,是娘的手足。
但他也真的不喜歡張家,張家在外面做的事情,他在宮內都有所聞。
若是他真的處置了張家,那娘怎麼辦?
後宮的女人都空落落的,他不想他娘也這樣,張家再不好,能陪娘說說話也是極好的。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
殿外的燈籠逐漸亮了起來。
小黃門輕手輕腳說道:「陛下,該用膳了。」
「你剛才說的那個宮女的事情,我怎麼沒聽你說過……」朱厚照回過神來,隨口問道。
「娘不讓我說,說這些都是小事。」朱厚煒低著頭,「娘還總說你忙,叫我不要一直纏著你,可宮裡好無聊,哥,我能去找江芸玩嗎。」
對於圖窮匕見的朱厚煒,朱厚照直接冷笑一聲,揪著他的後脖頸就去吃飯了。
「太過分了!我要江芸!我要江芸!」朱厚煒掙扎著,哭唧唧喊道。
—— ——
張鶴齡手腳發軟從宮裡出來,整個人恍恍惚惚的,剛才在殿內的一瞬間,他突然感覺到面前年輕的皇帝已然有了駭人的威嚴。
他全然冰冷厭惡,絲毫沒有先帝的關愛溫和。
「怎麼了,侯爺。」一進屋,夫人就上前把人扶住。
張鶴齡盯著夫人的臉,眨了眨眼,額頭的冷汗便也跟著落了下來:「之前給太后的布料送了嗎?」
「送了啊,還說了點八卦呢,太后果然不太高興了。」夫人笑說著,「聽說後面都沒用呢。」
張鶴齡還是出神地盯著她,許久之後問道:「你覺得張家能走到這裡,靠的是什麼?」
「自然是侯爺英明神武啊。」夫人笑說著,掏出帕子要給人擦擦汗,「這是怎麼了,瞧著魂不守舍的,都入秋了,這風吹得一陣一陣的,可別著涼了。」
「是太后,我一直想著只要讓太后一直站在我們身邊,我們張家就會永葆富貴。」張鶴齡喃喃自語著。
「這樣說也沒錯啊。」夫人不解問道,「這次入宮不是陛下召見嘛,怎麼就扯到太后身上去了。」
張鶴齡沒說話,只是原本沉重的呼吸開始逐漸平和下來。
「鹽務的事情被發現了。」他許久之後,低聲說道。
「什麼!」夫人大驚失色,」那我們的那些事情……」
「閉嘴。」張鶴齡呵斥道,「還嫌不夠亂嘛。」
「那我們快去找太后,讓太后幫忙說情。」夫人連忙起身說道,走了一步突然回過神來,「現在都天黑了,明日,明日我一大早就入宮。」
「你覺得陛下會聽太后的嘛?」張鶴齡幽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