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
江芸芸腳步一頓,隨後腳步加快,不肯回頭。
「江芸!」背後傳來憤怒的聲音。
匆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眼看就要拐進小巷了,巷子口突然出現幾個僕人。
「我家主人喊你。」僕人看似畢恭畢敬,實則神色倨傲,伸手把人攔住,「還請留步。」
江芸芸不得不停下腳步,面無表情轉身,看向在夜光將至的清明節時分,毫無眼力見,把人攔住的人。
第四百九十六章
攔人的是個熟人, 當然也不太熟。
「壽寧侯。」江芸芸拎著烤雞,慢條斯理打了聲招呼。
「原是認識我。」張鶴齡朝著她走了過去,譏笑著, 神色陰陽怪氣,「我還當江秘書貴人多忘事呢。」
江芸芸只當沒聽出他的嘲諷,平靜說道:「清明節的規矩不是就是背後有人喊也不能回頭嘛,我還是很守規矩的。」
「江秘書要是願意守規矩那自然是最好的。」張鶴齡笑說著。
「侯爺怕是對我有些許誤解, 我自來是願意守規矩的,只要是個好規矩, 我都是很願意遵守的。」江芸芸慢慢吞吞說著,隨後微微一笑,露出幾顆雪白的牙齒, 「但若是不好的規矩,我自然會想辦法打碎重新再建一個。」
張鶴齡臉上笑意驟然斂下,隨後冷笑一聲:「江閣老真是好大的口氣。」
「我的口氣大不大自來都是看我做的。」江芸芸也不想和他虛與委蛇,淡淡說道, 「侯爺清明節攔著我,才是好大的架子。」
張鶴齡見她這個態度,立馬不悅質問道:「我好歹也是侯爺, 你就是這麼和我說話的,江芸,你也太目中無人了。」
「在下是文官, 和侯爺這類的勛貴保持距離是應該的。」江芸芸慢吞吞說道, 「而且回頭被人看到了,我是被彈劾習慣了, 但侯爺不想也跟著難受好幾日吧。」
大明文官一旦開始聯手彈劾人, 那可是前仆後繼的架勢, 爭取罵不死你,就用摺子扔死你,更別說還牽連到本就多是非的江芸,基本上沒個十天半個月是消停不下來的。
張鶴齡臉色難看:「你就非要這麼和我說話,我看你對顧仕隆,甚至對英國公都頗為殷勤的,次次好言好語。」
「這天下誰不知英國公資性嚴明,才識通敏,乃勛閥之傑,可無褒之典。」江芸芸一點也不慣著他,大義凜然呵斥道。
「張家世代忠烈,先國公為人雄毅威嚴,治軍整肅,戰功卓著,征交趾之功被譽於「復我中華數百年之故地」的大功,現國公,九歲襲父公爵,為人敦重,可見人只要守著規矩,外人都是看在眼裡的。」
這番話的動靜不小,引來不少還未回家的人的觀望,不少店家躲在門後探頭探腦袋。
「這不是江閣老嗎?」江芸芸在京城一直是個大紅人,有人看到她別人攔著後,忍不住咳嗽一聲,強裝鎮定說道,「巡城隊馬上就要來了,今日清明,還是早些回家吧。」
張鶴齡神色青白交加,盯著江芸芸油鹽不進的樣子,半晌之後到底還是先低頭,上前一步,低聲說道:「我家中有人在鹽務道上……」
江芸芸義正言辭打斷他的話:「勛臣不得預九卿事。」
張鶴齡死死盯著她,最後咬牙切齒說道:「你忍心讓陛下為難嘛。」
江芸芸沉默。
「張家冒著風險賺這個錢,為的可是陛下和太后。」張鶴齡一看她這個模樣,立馬抓緊說道,「我知道你們這些文官,還有那些勛貴都看不起我們張家不過是小門小戶,先前先帝這般維護也得不到你們一聲好,但沒關係,張家的體面,張家自己拿,錢就是最重要的,但你要是斷了我們的錢路,第一個收到影響的可是太后的臉面,陛下的聲譽。」
江芸芸抬眸看她。
面前的張鶴齡依舊消瘦伶仃,和當初在揚州,第一次見到他一樣,膚色過分雪白,便帶出幾分青意,只是臉上的奢靡之氣越發明顯,看人的眼神也渾濁飄忽。
若是年少時的那人還有點意氣風發的囂張模樣,看人時下巴朝天,還有點少年得勢的勁,現在大抵只剩下被酒色財氣填充成了一個腳不沾地的枕頭,看似艷麗,實則好無攻擊力,但就是會在不經意的冷不丁的給你一腦袋。
張鶴齡被她這麼冷冷的一眼看得頭皮發麻,有一瞬間的膽怯,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其實他一直有一個說不得秘密。
——他一見江芸就會不自覺腿軟。
不是尋常人嘴巴里罵罵咧咧的那些害怕,是那種青天白日都會從骨頭裡冒出來的寒意。
他比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江芸這些年能做出這麼多事情,絕不是世人說的單純就是嘴巴厲害,又或者只會欺下媚上的手段,又或者是誇大其詞,泛泛而談,江芸一定是靠著血腥雷霆,用著常人難以忍受的意志去推行她覺得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