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注視著在眾多香客中依舊鶴立雞群的江芸, 緩緩搖頭:「不是您的東西, 是黎施主曾在我這裡留下一樣東西。」
江芸芸瞬間僵站在原處。
黎?
老師還是楠枝?
不, 不會是楠枝?
這樣含蓄的,無法對人言及的沉默不是他的作風。
「黎老夫人病逝那年, 老衲曾帶僧侶前去黎府做法事, 歸寺後的某一日午後,許是這個時間,黎老先生獨自一人爬山, 為他的髮妻捐了一盞照亮七七四十九天的長明燈, 後又為施主點了一盞風燈。」
「風燈?為我點的?」她不可置信說道。
「老先生要求點滿十年後, 若是您還及時來還願, 那就在第二年的元宵節歸入塵埃。」和尚溫和地看向江芸芸, 面容慈悲, 「幸而施主趕在最後一日來到此處。」
江芸芸覺得耳朵嗡嗡的響,所有人的聲音在此刻都成了遙遠的虛幻。
他們從遠處來到此處, 又笑著從此處離開,並無拘束,也毫無牽連, 就連高高在上地觀音也只是悲憫注視著紅塵眾人,飄揚的衣擺在日光下好似成了一片輕紗, 落在眾人頭上, 唯有她被留在遠處, 任由世間萬物在神思中變化。
殿外,不知是誰家香客點了一雙手臂大小的蠟燭,燭火猛得一下竄了起來,火焰瞬間刺痛江芸芸的眼睛,這一瞬間,她強忍多年的痛苦在此刻就要噴湧出來。
到底要怎麼樣做才能回到當年秋日的揚州,到底要做什麼才能留在昔日冬日的京城。
江芸芸想要大聲痛哭,卻又只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無聲的沉默。
顧知一聽到動靜就咕嚕一下從蒲團上爬起來,亦步亦趨站在江芸身後,一臉警覺,聽到一半實在忍不住和陳禾穎咬耳朵:「風燈是什麼啊?」
「馬上就要熄滅所有風燈了,施主可要去看一下。」方丈低聲說道,「在後院的紫竹林。」
「風燈不是要放飛的嘛?」百戶忍不住問道,隨後看了一眼江芸芸,低聲說道,「我聽人說瓊州有在元宵放風燈的習慣。」
方丈笑說著:「瓊州四面環海,故而地勢空曠,風大浪大,只等風燈飛到高處,安置在燈內的鞭炮就會被點燃,連著整個風箏都會被送到天上,便是完成這個祈福儀式,但揚州多河流,卻人流密集,並無空曠的海綿,容易引起祝融。」
百戶似懂非懂,隨後又看向江芸芸。
兩個小孩也緊張地看著江芸芸。
「去看看吧。」方丈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號,「當年黎老先生滿臉病容卻還是一間間佛堂叩拜過去,為您集齊十殿神佛的香火,供奉在風燈上,愛人之心拳拳,無不令神佛感動,這才保佑江施主化險為夷。」
江芸芸低著頭,把所有的眼淚逼了回去,這才低聲說道:「去看看吧。」
紫竹林里已經站滿了人,風燈是一種祈福的花燈,江芸芸在瓊山縣的時候就知道這事,每年元宵節,靠海的百姓就會站在崖邊點上一盞,形狀各異,大小不同,顏色則千奇百怪,清粉綠紅應有盡有,寶塔燈、高帽燈、又或者是牛角燈,大的要兩人合抱,小的手掌都可以托起。
這些燈的邊緣沾滿了彩約,一旦起風,五彩的紙條在風中飛舞,格外漂亮。
那個時候江芸芸只操心會不會引起火災,在城內嚴令禁止,從未想過遠在千里之外的揚州,會有人為她點燃一盞祈福的風燈。
「好多人啊。」顧知張望著,「這個是可以許願的嘛?」
「商賈求財發財;百姓求風調雨順;遠行的人則求前程平安。」方丈低聲說道,「人有所想,便有所求。」
「那為什麼叫風燈呢?」陳禾穎不解問道。
「風燈隨著風吹而動,象徵「無我」,無上神佛希望萬千黎民要真正超越自我,擺脫束縛,達到真正的自由。」方丈低聲念了一句佛號,「無我者非我、非我所,非我之我。」
江芸芸便也跟著念了一遍,最後神色迷茫:「五蘊共相——無常、苦、空、無我,可我還是看不明白。」
方丈微微一笑:「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因緣而起,江施主大智大勇,如何會看不明白,不過是心擾所思罷了。」
江芸芸的目光在人群中一一掃過。
凡是有主的風燈,身邊都圍滿了許願的人,他們撫摸著彩約,神色虔誠,訴說著自己的希望。
唯有一盞一人高的風燈,正安安靜靜被系在角落裡,紙張陳舊,骨骼發黃,唯有燭火依舊搖曳,好似正在等待親自送她吹滅它的人。
江芸芸朝著它走了過去。
顧知想要跟過去,卻被陳禾穎攔住,她甚至攔住了百戶和樂山樂水。
「讓老師和老師再說一次話。」她認真說道。
方丈也並未上前,只是看著江芸芸輕輕觸碰上多年來從不曾有人靠近的風燈,再一次念了聲佛號。=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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