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哉善哉,因不虛發,果不妄生,阿彌陀佛。」
江芸芸看著安靜燃燒的蠟燭,還有一小截,它留在這個世界的使命便徹底結束了,從此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
「老師。」她低聲喊著。
燈中的燭火也跟著跳躍幾下,似乎有人在輕聲回應著。
「十年的風燈,您想說什麼。」江芸芸哽咽,聲音都在顫抖,「您不肯見我,也不肯和我說話……是不是後悔收了我這個徒弟。」
燭火安靜地燃燒著。
紫竹鈴的熱鬧此起彼伏。
誰也無法給她答案。
江芸芸只能沉默的站在風燈邊,看著它閃爍著最後的餘光,就像昔日他看著老師衰老的面龐,她有心想做什麼,卻又無能為力,只能慟哭以做悲歌。
「我馬上就要回京了。」眼看燭火就要熄滅了,江芸芸雙手扶著風燈,低頭對著蠟燭低聲說道,「這條路我自己走,我不後悔,老師也別怨我,好不好……」
就在此時,蠟燭終於熄滅,露出黑漆漆的燈托。
江芸芸猛地閉上嘴,失魂落魄地看著它趨於黑暗,神色仲怔,隨後整個風燈的靈魂好似被徹底抽離,原本鼓起昂起的燈身逐漸落下,最後緩緩的,溫柔地覆蓋著江芸芸的手臂。
燃燒了十年的風燈,終于歸於平靜,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江芸芸呼吸加重,神色迷茫,覺得少年江芸芸的靈魂在此刻被徹底剝離。
年少時的揚州,她再也回不去了。
她的師娘老師,她再也見不到了。
原來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當年離開揚州後,成了不會回頭的馬,一直向前衝著,直到今日徹底衝進火堆,從此不復存在。
她一直都明白自己的路要怎麼走,卻在此刻猛地想要回頭去看看當年的揚州。
「方丈說當年老師還寫了一份信。」顧知不知何時,還是擔心地走了過來,摸上紙做的風燈,小聲說道。
陳禾穎也跟著磕磕巴巴說道:「就放在燈托架的下面。」
江芸芸呼吸一怔,隨後直接伸手去拿。
「小心燙。」顧知連忙說道。
滾燙的銅盞刺得手指火辣辣的疼,她卻在此時摸到一份薄薄的信。
——寫於十月二十。
江芸芸一看字跡,突然呼吸一頓,握信的手開始顫抖,嘴裡喃喃自語:「寫給我的,那份信是寫給我的。」
當年從瓊山縣路徑揚州,陳先生說他老師給她一份信,那份信沒頭沒尾,卻在最後寫道——吾一人所選,並不後悔。
原來,那個時候老師就知道了。
此後老師那些奇怪的話,突兀的行為在此刻都成了有跡可循。
她的老師一直為她的身份擔驚受怕,卻同樣和她一般無法言喻,直到最後一刻,匆匆為她趕赴京城。
她緊緊握著手中的信件,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打濕紙上的字跡。
當年揚州求學日,今日揚州風燈時,所有的一切都成了閉環,黎淳不敢言語,江芸芸三緘其言,周笙擔憂沉默,想來師娘也是如此,所有人都在當年江芸芸邁進黎家大門時,被捲入其中,從此難以分割。
只有這兩封信,成了一切因果中的意外。
她打開這份塵封多年的信件,卻在片刻後緊緊握著風燈,任由手指穿破紙張,堅硬的竹條在手心落下紅痕。
她伏在風燈上,失聲痛哭,像是要把兩場喪禮上的哭聲全都哭了出來。
她是這樣的慶幸,又是這樣的痛苦。
她想要笑,卻又忍不住哭起來。
為這麼多年的遺憾,為未來生出的無限勇氣。
薄薄的信件順著風飄落在地上,陳禾穎見狀,連忙撿了起來,只見上面兩行內容——一句詩句,十二個字。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草為多貌,你亦同是,往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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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玩的不開心嗎?怎麼一個個都沒笑臉了。」酉時過半,周笙看著眾人興致不高地回來,頗為不解,「怎麼就你們回來了?其歸呢?」
眾人都沒說話,周笙便看向顧知和陳禾穎。
「老師說她要一個人走一走。」陳禾穎想了想,如是說道。
周笙皺眉。
顧知嘆氣說道:「碰到了一些事情,走,姨姨,我和你說,但你不要和老師說是我和你說的哦。」
「哎,閒閒……」陳禾穎慌張,連忙把人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