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朝廷所有事情都被擱置, 似乎整個大明只剩下這件事情,必須且一定要處理。
「聽說鬧到百官要以死謝罪先帝的這一步了。」張道長小心翼翼說道, 「陛下已經五日不曾上朝了。」
江芸芸閉眼。
「這是在做什麼?」她低聲說道。
張道長小心翼翼說道:「聽聞那個劉瑾挺過分的。」
江芸芸沉默。
「內廷的太監再厲害, 他也是皇帝手臂的一段,自來都有,無法根除。」她低聲說道, 「百官也是朝廷的手, 這些人的意志自來不同, 可也不該左手打右手。」
「那是不是到時候兩敗俱傷。」張道長問, 「觀主說那些宦官一直唆使著陛下做壞事, 百官也一天天的就知道哭鬧, 現在在京城尋常人家都不輕易出門了。」
原是動靜越鬧越大,百官跪在殿門口伏闕面爭, 儼然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地步。
所有百官在此事的態度上今日出奇一致,看似是在維護皇權的公正威嚴,但實際上卻是在逼迫年輕的皇帝殺死自己的宦官。
以劉瑾為首的八虎是自小陪朱厚照一起長大, 他們是皇權權力的分支,並不是簡單的宦官, 百官的鬧事對皇帝來說, 無意就是在對著老虎揮舞大棒。
江芸芸坐在躺椅上沒說話。
不是沒有文武百官抗爭過, 但那個時候面對的都是掌權多年的皇帝,所以這些百官便都有了小心思,從而讓拉扯的權力有了緩和的餘地。
就像當年江芸芸被貶海南時,外戚的事情同樣是皇權的延伸,但先帝已經是一個成熟的皇帝,所以百官也並非一條心的,只有低等級的官員抱著一腔熱血沖了進去。
只要大小九卿不動,那就不會演變成大事。
但這次是戶部尚書先發起的衝鋒。
大小九卿的下場,對這位剛坐上皇位的年輕皇帝來說,實在太過嚴重了。
「我要重新分這塊餅。」顧知拿著一塊吃不完的餅,蹲在地上,一本正經對著乖乖做好的小狗狗大聲說道,「哎哎,別搶,別搶,啊啊啊,樂山哥,樂山哥。」
樂山連忙上前拉人:「算了算了,小心別傷到了。」
「這可是我的餅。」顧知叉腰,一本正經說道。
張道長氣笑了:「是我花錢買的餅,滾去讀書。」
「怕是要害怕了。」江芸芸卷著信件,目睹了一場小孩和狗的玩鬧,低聲說道。
—— ——
皇宮內,朱厚照驚懼地看著灰頭土臉回來的司禮監太監,臉色大變:「內閣不同意?」
王岳跪了下來:「劉首輔表示定要八虎性命,才能清掃朝廷風氣。」
朱厚照跌坐在龍椅上,有一瞬間的迷茫和害怕。
有這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回到了當日江芸走的那一日。
他想去看她,但是所有人都攔著他,前朝,後宮,宦官,那些人就這麼團團圍著他,虎視眈眈地盯著他看,冬日的日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格外長,一道道重重疊疊趴在他身上,似乎要把他撕碎。
那個時候的天也這麼冷。
他這才發現,原來當了皇帝更不能隨心所欲。
朱厚照看著地下跪滿的太監,突然笑了笑。
王岳驚懼,叩首:「還請陛下息怒。」
「息怒?我還能有什麼脾氣。」朱厚照垂眸,冷眼看著他們,「小時候我生氣,我爹會哄著我,現在呢,你們這些人大概只會罵我毫無君王風範。」
太監們連聲求饒。
「陛下,劉瑾等人跪在殿門口求饒呢。」邊上伺候的馮三低聲說道。
朱厚照看向門口跪著的八個太監。
劉瑾,他是知道這人不是良善之人,但到底是和自己一起長大的人,對自己還算忠心,所以當年爹也是看在這份情面上,幾次三番留他性命。
谷大用,很早就跟在他身邊,性格上頗為囂張,看人下菜,但對自己人很是照顧,這些年對朱厚照也很用心。
張永,這些年一直兢兢業業,去年開始掌管乾清宮和御用監監的事務,雖然事情很多,但他都是盡力處理,從不貪污,德行極好,是不夸。
馬永成、丘聚、羅祥、魏彬、高鳳……哪一個和他不是關係極好,是陪著他多年的宦官,他們再有錯,那也是皇帝自己的事情。
當年他們勸他不要對江芸手下留情,今日又想讓他對著自己的宦官趕盡殺絕。
這些人滿嘴仁義道德,皮下卻完完全全都是魑魅魍魎。
若是爹還在,若是江芸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