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陽和劉大夏哭濕了衣襟,完全不知道如何說下去。
他們好好的師弟突然變成了師妹。
當年是如何看好她,現在都成了不能言說的事情。
外面聲浪如潮,他們被裹挾在其中,左右為難,第一次沒有任何章法去處理這些事情。
這根本不是一件女扮男裝的事情,這些年的利益糾葛,這個世道的禮教大義,都成了今日壓在江芸身上的石頭。
他們看得遠,也太明白這條路是走不通的,不是女子為官的問題,這是挑戰了整個讀書人的利益,觸動了鄉紳的命脈,每一件事情都是很難完成的事情。
他們自己就是讀書人,更是明白,他們的師妹沒了任何迴旋的餘地。
——明明不忍她死,卻也想不出她的未來到底要如何?
「朝野詭譎,你們都難,我知道的。」黎淳安撫著,「今後都要好好的,不可走了歪路。」
「謹遵老師教誨。」李東陽和劉大夏哽咽說道。
「你們都這麼大了,都知道怎麼走了。」黎淳握著李東陽的手,手指微微顫抖,「我也護不住你們……本就無需我多言。」
李東陽緊緊握著老師的手。
屋內一片沉默,只能聽到兩人的啜泣聲。
「只是她還小……」
李東陽突然聽到老師近乎低喃的擔憂:「這可怎麼辦啊……」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李東陽再也忍不住,趴在床邊,放聲大哭。
「老師,老師……」他緊緊握著他的手,「我會護著她的,老師,老師,我會護著她的……」
—— ——
張道長聽到消息匆匆來找江芸芸,可找了好久也沒找到,最後在客棧後院的小巷裡,看到她六神無主地站在角落裡,這才連忙上去:「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江芸芸低著頭沒說話。
「你早飯也沒吃,是不是胃又不舒服啊。」張道長吶吶說道,「我給你帶了饅頭,顧靄買的羊肉饅頭,這孩子就知道買那家……江,江芸……」
他錯愕都看著面前的人。
——江芸哭了。
豆大的眼淚在她臉上胡亂流著,那雙眼睛幾乎紅得要滴出血來,連帶著一顆又一顆的眼淚都好似帶著血水。
這麼多年來,他從未見江芸哭過。
他記憶里的江芸總是談笑風生的,運籌帷幄,自信滿滿的。
現在她哭了,她就一個人,這麼安靜地站在角落裡無聲痛哭著。
「你不是大夫嗎?」江芸芸像是找到浮木,緊緊抓著他的手,強忍著哽咽說道,「求你救救他。」
張道長宛若雷劈,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心裡有一瞬間的難過,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最後只能胡亂說道:「年歲倒了,當日來京城我就時強撐著一口氣的,我說我是神醫,我都是吹牛的,我老師活這麼久,和我沒關係……」
「江芸,江芸,別哭了……別哭了,我試試,我試試……」
江芸的眼淚好似止不住一樣,從眼眶裡冒了出來,整個人都控制不住在顫抖,手指因為用力竟扣出血來。
張道長扶著她,手足無措地站著,也跟著哭了起來:「早知道好好學醫了,江芸,你這麼哭,你老師會傷心的。」
江芸芸喃喃自語,整個人跌坐在地上,臉色蒼白:「可老師不願意見我,不願意見我。」
—— ——
「把這些東西都清了,外面那些百姓還在呢。」內閣中,李東陽平靜說道,「漳州,浙江的人還在呢,如何抹得去。」
搬桌子的人為難地站在遠處,不知所措。
「怎麼這麼大的火氣。」謝遷把人拉走,「為難那些辦事的人做什麼?」
李東陽站在避風處,揉了揉額頭:「這事就這麼拖著?」
謝遷沒說話,打量著面前的好友,最後湊過去低聲問道:「那你想要如何?」
李東陽苦笑:「我不知道。」
「都言『李公謀、劉公斷、謝公尤侃侃』,你都謀不出來,我們還能有什麼辦法。」謝遷無奈說道,「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歡你這個小師弟……小師妹,但現在這個情況,你敢賭嗎?這麼多讀書人戳著你脊梁骨呢,何必呢。」
李東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