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年紀大了,這些年日日不得閒心,今年過了春,事事有力不從心的感覺,偏她合不上眼,兩個孩子一個蠢笨,不知變通,一個有些聰明,卻愛鑽牛角尖。
這樣的兩個孩子她是完全不敢鬆手的,唯恐偌大的家業徹底敗壞。
一旦開始走下坡路,除非天降奇蹟,不然整個家族很難回去。
江芸是個奇蹟了。
只是可惜了……
老夫人揉了揉額頭:「姑娘今日可有什麼情況?」
沈媽媽低聲說道:「早上因為蓴菜羹做得不合口味,痛罵廚房,早上被罵了一頓,也跟著鬧了脾氣,說幹了這個月就不幹了。」
曹家的十個廚娘,本都是家生子,簽世代死契的,之前鬧清退的時候,說要給兒子女兒一個好出路,也有四個人鬧著要改,當時衙門看得緊,江芸又一直在南京,手裡還握著曹家的一些東西,老夫人一來是為了賣衙門面子,二來也是花錢消災,就都同意了,一個月的時間,放良一百人,改簽活契的有五百多人。
「好端端和這些人置什麼氣。」老夫人先是頭疼,隨後又不悅說道:「誰家做活不受氣的,真是把他們都慣出脾氣了,要走就走,回頭再招幾個就是,我現在看他們也心煩,回頭你注意點,那批人要走就都走吧,少來給我添堵。」
沈媽媽低頭應下。
「寶玉呢?」老夫人又問。
「在佛堂呢,好好的孩子現在心如枯木的。」沈媽媽心疼說道,「除了逢年過節,再也不出門了。」
老夫人嘆氣,摸了摸手中的佛珠串子:「她娘現在一心鑽牛角尖,寶玉的生活你可要都看著點,不要讓下人怠慢了她,一應東西,和我們曹家的小娘子是一樣的。」
沈媽媽笑說著:「有您看著,家裡的好東西都是第一個送到大姑娘屋裡的。」
「送過去有什麼用,得要她收下。」老夫人撥弄著佛珠,淡淡說道,「別以為我只看著前院,不關心內宅,今年新出的料子都給她送去,讓她不要推了,就說是我這個老太婆給寶玉的,什麼外不外孫女,只要是我麼麼的孩子,那就都是我的寶貝。」
沈媽媽神色微動,嚴肅應下。
「老祖宗,江大姑娘似乎和大娘子產生衝突了。」有小丫鬟匆匆走過來,掀開帘子後低聲說道。
老夫人一驚:「怎麼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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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湛一回家就聽她娘抱怨過這件事情,言辭惡毒,神色憤怒。
其實江芸的選擇並不奇怪,他的目的也不是故意噁心這個嫡母,只是因為他的出身繞不開這個嫡母的身份。
這些年在揚州,她也略有耳聞周笙的遭遇,那些人表面敬著她,也背後詆毀她。
一個毫無背景的小妾,想要在繁華的揚州立足實在太難了。
幸好她有一個爭氣的兒子,所以那些再瞧不上她的人,見了她怎麼也得收斂神色。
江芸的厲害,就連她在許家都能得到庇護,更別說他的生母。
只是江芸再厲害也是男子,常年不著家,天南地北的跑,時間久了,留言四起,周笙的日子其實也不好過。
江芸想要給他柔弱的母親送一層保護罩,情理之中。
只是這樣的情理繞不開倫理道德。
曹蓁不過是他為周笙送上防護罩時需要踏上的一塊石頭而已。
大家看得清清楚楚,但也明明白白知道江芸的光輝將從此之後籠罩在曹家頭上。
她的弟弟這輩子都要活在江芸的陰影下。
曹蓁的憤怒,不甘和痛苦就是來源此。
她是這麼愛她的兒子,捨不得他受一點苦。
她也是這麼愛自己,不想要自己時時刻刻和江芸如影相隨。
這件事情確實噁心,但也只有這兩人噁心罷了。
曹蓁自小就是嬌滴滴的大小姐,從未受過這麼大的委屈,這幾個月的時間把自己鬧得臉色憔悴,今早還被氣暈過去了。
府中流言霏霏,大抵除了曹蓁,其他人都是高興的,平白得了一個前途燦爛的正五品官員的庇護,誰不高興,年輕點的姑娘以後相看的人都能高一級別,郎君出去交往也都能夠上官宦子弟,就連曹家的生意也正奮勇直上。
江湛被鬧得不行,不得不出面勸和母親。
「你來勸我?」曹蓁聽聞她的來意,臉色立刻猙獰,「誰是你弟弟,誰才是你親弟弟,那個江芸算什麼東西,讓你們一個個都和我對著幹。」
江湛沉看著面前暴躁的母親,沉默片刻:「若論倫理,兩者都是我弟弟,若論親疏,兒今日能坐在這裡和母親生活,也是託了江芸的忙。」
曹蓁怔怔地看著她,突然惱羞成怒,把桌子上的東西掃落在地上,聲音尖銳:「你是在埋怨我?還是在埋怨長生?怪我們不幫你,可我們有什麼辦法?長生當年一心科舉,他這麼努力讀書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保護你,讓你在許家能站穩腳跟,你倒好,直接和許家鬧僵了關係,現在長生人在外地,也照顧不了你了,你就開始心心念念江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