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李東陽嚴厲呵斥道,「失敬於人,何能得言。」
江芸芸沉默。
朱祐樘嘆氣:「天不辯貴賤,惟願賢者舉而尚之,不肖者抑而廢之。」
內閣三人齊齊下跪請罪。
江芸芸猶豫著,沒有跟上節奏,便孤零零一人站著。
李東陽真是看得兩眼一黑,恨不得立刻把人按下請罪。
江芸芸也打算跟著跪下,蓋蓋腦袋,免得太顯眼。
卻聽到上頭朱祐樘笑說著:「要我說也難為他了,這些年身邊也沒個大人照顧,就這麼冒冒失失長大了,站著好,就是要站著啊,給天下眾人好好做個榜樣。」
江芸芸悄悄抬眸去看朱祐樘。
朱祐樘確實沒有生氣,一臉笑意地看著江芸芸。
——他真的很喜歡江芸。
他身上有著年輕官員沒有的深沉穩重,又有著年老官員沒有的生機勃勃。
『芸』字的含義,從未如此具體過出現在他的面前。
江芸芸悄悄鬆了一口氣。
「都起來吧,你們的認真和辛苦,朕是看在眼裡的。」朱祐樘對著內閣的三位閣老和氣說道,「徽州的事情全權交給你們,朕也很放心。」
三人又誠惶誠恐謝恩。
朱祐樘無奈搖了搖頭,看向江芸芸:「你可知今日找你來做什麼?」
江芸芸膽大包天,一向是瞧著前面有杆子就利索地往上跑試探一下的人,所以小心翼翼說道:「打算給微臣升官了。」
李東陽這會兒咳得更大聲了。
江芸芸一聽不對勁,又哼次哼次爬下杆子,飛快給自己找補道:「其實通政司也挺好的。」
「那通政司的通政司使給你要不要啊?」朱祐樘看著小狀元,笑著哄道。
江芸芸眼珠子一轉。
李東陽正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看,殺氣騰騰。
她立馬正兒八經說道:「陛下不可開玩笑。」
朱祐樘一時間笑得不行。
「不開玩笑了,朕有意讓你行走內閣。」朱祐樘說道,「只是這樣你身上的擔子就重了,既有通政司的職責,還有教導太子的職責,你可想卸下哪一個位置。」
江芸芸想也不想就給出答案:「教導太子任務重大,微臣才疏學淺,東宮之責還請陛下另請賢良教導……」
朱祐樘瞪大眼睛,眼珠子往屏風後面一掃,然後咳嗽一聲打斷他的話:「通政司參議事務繁多,聽聞你日日都要加班,忙得脫不開身,如何能安心教導殿下,還是去職這個吧。」
江芸芸含恨應下。
等眾人離開後,屏風後傳來一聲冷哼,然後有人踢到凳子,最後怒氣沖沖跑了。
朱祐樘無奈嘆氣,對著蕭敬說道:「你瞧瞧,像什麼樣子。」
蕭敬笑說著:「殿下還是孩子呢。」
朱祐樘無奈翻開摺子,只是看了一眼,忍不住問道:「你說江芸做什麼不選東宮講師啊。」
蕭敬只能裝傻說不知。
江芸芸被三位閣老提溜回去了。
「回頭安排你坐在這裡。」劉健一回到內閣,就指著自己屋子裡那張堆滿彈劾摺子的桌子,幸災樂禍說道,「也該讓你看看你自己的輝煌成績了。」
江芸芸笑眯眯地:「一定給閣老分憂。」
謝遷看了一眼屋子:「這屋子不大,隔壁中書舍人的屋子還有位子,要不去那裡坐著。」
「別,給他放我眼皮子底下看著。」劉健已經坐回自己的位子開始看摺子,頭也不抬說道。
江芸芸無辜睜大眼睛。
謝遷噗呲一聲笑了起來,無奈搖了搖頭:「我也要看摺子去了,浙江的摺子瞧著時間也該遞上來了,不知道士廉的事情推進的如何了。」
李東陽沒說話,只是對著江芸芸打了個眼色,也跟著離開了。
江芸芸見人都走了,屋內只剩下奮筆疾書的劉健,便自己動手把那桌據說都是彈劾自己的摺子都整理好。
許是摺子太多了,小黃門搬過來的時候都是隨意放著的。
「你知道你的小同窗在漳州幹了什麼事情嗎?」就在江芸芸整理出一個位置,打算給自己搬個凳子坐的時候,背後的劉健幽幽問道。
江芸芸挺下腳步。
直到天黑,暮鼓已經響過三聲了,劉健還叫人點亮燈油,準備加班,第一天上班的江芸芸不準備加班了,當著領導面跑了。
劉健只當沒看到。
江芸芸在這間小小的院子轉了一圈,發現大家都在加班,小黃門已經開始在遊廊上掛燈油十足的燈籠,天色雖然暗了,但內閣卻還發出明亮的光。
有中書舍人倒水的時候,悄悄看了一眼站在院子裡的江芸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