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手裡來來回回捏著米糧袋子,傷心說道:「可我沒保護好,它好像有點壞了,殼都爛了,我把壞的都挑出來了,又對半分了,現在三個人分分就這麼一點了。」
江芸芸看著她手裡的米袋子,也跟著半晌沒說話。
「你能把農時冊給我一本?」 寇晗難為情說道,「我也想把爹的那袋子種子種了,可我不太會,我爹之前跟我說的時候,我都嫌煩的。」
江芸芸點頭:「回頭我讓江漾給你送過去。」
寇晗點頭。
她說完了卻沒有走,腳邊的大黃狗安安分分蹲在他腳邊。
江芸芸只是安安靜靜地站在她的不遠處。
十來歲的小姑娘一向是開開心心,無憂無慮的,可幾個月下來卻又消瘦憔悴許多,整個個人都還有點懵懂不安。
「夫人還有其他事情交代嗎?」江芸芸和氣問道。
寇晗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兒才鼓足勇氣問道:「晚上是我爹六十歲的生日,你願意來我家吃頓飯嘛。」
江芸芸錯愕,雖然又猛地想起去年這個時候,好像確實有這樣的生日風波,那個時候寇興還嫌麻煩不想辦,但寇晗很積極,是了,那日下值後江芸芸還去買了硯條,興沖沖趕過去蹭飯吃。
事情一旦想起來,原本被遺忘的一切又都變得更加清晰了。
那日寇興穿著明夫人新做的紫色衣服,喝了幾口酒就臉色通紅,拉著江芸芸就開始說公事,寇晗是個坐不住的小孩,聽得無聊,坐不住了,就拉著丫鬟們開始放煙花。
明夫人就坐在寇興的左手邊,笑看著兩人說話,時不時讓人把火盆點熱,又讓丫鬟們注意別讓煙花把人傷到了。
江芸芸不喝酒,就端著茶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那個時候,大家也剛相處一年,說起來也還是有些拘謹的,但幸好江芸芸這人天生就極具親和力。
寇興其實有點古板,是個非常尋常的士大夫,但他也認真,還負責,很多事情便也能尋一個折中的辦法。
他不贊同,但不會詆毀你。
他更多的是向內求己,而非對外苛責。
那一夜兩人談論了許久,直到聽到更夫的打更聲,這才遺憾散去的。
寇興喝得有點醉了,親自把人送到門口,拉著她的手,仔仔細細說話。
說什麼呢?
江芸芸想了想。
好像是說——其歸啊,天黑要慢慢走,以後的路都要慢慢走。
江芸芸此刻站在北風凜冽的衙門內,突然感受到那遲遲沒有回過神來的悲傷。
蘭州城那連綿不絕的北風終於兜兜轉轉還是吹到她冰封已久的心口。
她刻意不去想這個事情,卻又在今日猝不及防被翻了出來,壓抑許久的悲涼終於噴湧出來。
那一瞬間的啞然,讓她渾身僵硬,思緒頓化。
「就來吃一頓吧,以後也見不到面了。」寇晗低著頭,沒有發現她的異樣,只是繼續說道,「我爹一直都很喜歡你的,每每回家都要念上幾句的,晚上你還可以把你的兩個妹妹帶過來,之前對江渝口氣不好,你請她不要介意啊。」
江芸芸揉著手腕,片刻之後才低聲說道:「好,只是歸京的事情你也跟夫人再說一聲,所有難關,我們也該一起度過才是。」
寇晗抬頭看她,突然紅了眼睛。
「你真沒意思,江芸。」她說完就跑了。
江芸芸欲言又止。
「哎,我總算知道你這爛桃花哪裡來了。」謝來的聲音懶懶傳來,「你這次還要買個禮物嗎?」
江芸芸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嘆氣:「先把表彰寫了,回頭再去找江渝他們,對了,幫我看看秦知府還在衙門裡嗎?你說我等會去王府,肅王還見我嘛,等會回家換身衣服再來。」
謝來沒搭理江芸芸的話,只是坐在屋頂發了會兒呆,然後站起來,朝著內院的方向看了看,喃喃自語:「我先去悄悄上炷香。」
—— ——
明夫人態度堅決,秦銘頓時左右為難起來。
——這說出去可不好聽。
「算了算,我已經四十年不曾回家了。」明夫人神色悠遠,虛弱說道,「年紀大了,總想著落葉歸根了,小滿還小,我得趁著我現在還有一口氣,看著她點。」
秦銘只好去看江芸芸。
「落葉歸根。」江芸芸喃喃重複著,隨後抬頭,笑了笑,「是了,落葉歸根,您說得對,總是要回家看看的。」
明夫人看著她笑。
「我已經請了兩位錦衣衛的兄弟護送,肅王那邊也答應承擔全部回程的費用,衙門這邊各出男女兩個衙役,青雲是領頭人,你和她也是認識的,路上肯定不會孤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