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是有意和蒙古一起修生養息的。」江芸芸先下了一個基調,「共同謀求發展,才是我們這一輩人要做的。」
「所以你死我活是下一輩人的事情?」草原女人大概就是兇悍直接的,脫脫卜花·娜仁一點也不委婉,直接戳破她的表面和氣。
江芸芸笑了笑:「做事情沒有第一步還沒落實,就開始考慮第二步利弊,但我們總該要為子孫後代留下一個可以繼續向上的資本。」
「你們就不怕養虎為患?」脫脫卜花·娜仁反問道。
「有壓力才有動力,朝廷上也需要有人督促我們進步,不是嘛。」江芸芸笑說著,「且你們蒙古也有很長的一頓路要走,不是嘛?」
脫脫卜花·娜仁沉默著,整個人往後靠了靠,眉眼低垂著,只有一點餘光打量著面前之人:「你這話是朝廷讓你說的?還是你自己想的?」
江芸芸笑說著:「若是實現了,那便是兩贏的局面。」
「沒想到你們漢庭也有如此開闊胸襟的人,不是都人人畏戰嘛。」 脫脫卜花·娜仁譏笑著。
江芸芸微微笑著。
明明一屋子坐滿了人,但許是兩位主事的都是快言快語的人,其他人愣是一句話也沒開口,偌大的屋子只有兩人有來有回的打機鋒。
「你們漢人有句古話叫:事與願違。若是一個不慎,我們強大了,你就不害怕。」脫脫卜花·娜仁安靜片刻後,又重新開口,手腕上的金鐲輕輕磕在桌子上,意味深長地問道,「你們漢人的朝代中不乏被你們口中蠻夷欺負的事情。」
江芸芸思索片刻後說道:「可我們總會有願意站出來的人。」
脫脫卜花·娜仁瞬間沉默了。
「可蒙古只出了一個成吉思汗。」江芸芸反客為主地質問著。
脫脫卜花·娜仁眸光微動。
「哈敦在猶豫什麼?」江芸芸一反剛才的緩和,步步緊逼,「我們本就可以坐下來友好發展的,不是嘛。」
「你們漢人不是最考慮走一步想三步嗎?這不是都是你們漢人教我們的嘛。」脫脫卜花·娜仁身子微微前傾,華貴的珠寶因此而變得絢麗,那雙淺色的眸子充滿壓迫性地注視著江芸芸,那官話中還帶著蒙古人才有的腔調,偏又帶著一絲成熟女性的沙啞,「小郎君,我在思考。」
江芸芸點到為止,不再逼迫,還是笑說著:「我以為哈敦願意來到這裡,就是想好了。」
脫脫卜花·娜仁轉著手中的戒指,漫不經心地說著:「你抓了我的人,殺了我的兒,那日匆匆一別,還未來得及於您這樣的年輕又英俊的明朝官吏仔細說說,自然是迫不及待想來見你了,但我的耐心,並不多。」
江芸芸依舊沉靜,笑臉盈盈地注視著面前緊握權力的女人:「那就在這裡安心住下,蘭州的待客自然是真誠的。」
兩人猝不及防地對視一眼,隨後又飛快移開視線。
「朝廷是讓同知與我談這事嗎?」脫脫卜花·娜仁問道。
「政令還未下來。」江芸芸說道,「若是哈敦也有摺子要上,我這邊可以代為遞交。」
「同知還是找個有能力做決定的人來和我談吧。」脫脫卜花·娜仁以退為進,輕飄飄地諷刺著,「我真怕過幾日就見不到您了。」
「哈敦其實已經明白到底要走哪條路,哪怕前方充滿坎坷,但我們漢人做交易還是講究你情我願的,不論是誰來談,我都喜歡是一個好的結局。」江芸芸大膽地試探著。
脫脫卜花·娜仁沉默著,銳利的眸光打量著面前的年輕漢人,充滿考量和試探。
江芸芸安安靜靜坐在那裡。
年輕的小狀元時時刻刻都在被人審視著,這樣的目光對她來說太過悉數平常。
但這位是一個大權在握的女人,這似乎又有些不一樣。
江芸芸也同樣打量著面前的女人。
若以漢人的目光來看,她又高又壯,臉上還帶著兩團紅暈,不是傳統審美中的纖細高挑白皙的美女典範,但在江芸芸眼裡,這位哈敦四肢矯健,目光銳利,頭腦清醒,渾身散發著被權力浸染過的高傲和鬆弛,哪怕她此刻在敵方的陣地上,依舊帶著咄咄逼人的氣勢,毫無畏懼。
她像一頭年輕健美的母狼,充滿力量和野心。
「江芸。」脫脫卜花·娜仁輕聲喊著面前漢人的名字,「你可真會蠱惑人心。」
江芸芸笑了笑:「因為您同樣勇敢。」
兩人對視一眼,笑了一聲,隨後都移開視線。
眾人也莫名鬆了一口氣。
「不知您來的第二件事情是什麼?」江芸芸轉話題問道。
脫脫卜花·娜仁也跟著回答著:「之前回來的人都說京城繁華,我也想去看看。」
江芸芸眉心一動,試探說道:「朝貢?」
「不行嘛。」脫脫卜花·娜仁似笑非笑。
「那我需要先上書給朝廷。」江芸芸說,隨後話鋒一轉,熱情說道,「你們現在要是在我們蘭州這邊,去京城朝貢,又新的政策規定,比如每個人一天只有五十文的伙食費補貼……」
江芸芸洋洋灑灑地把自己的接待標準念了出來,最後話鋒一轉,期待問道:「您應該聽說過了吧。」
脫脫卜花·娜仁早有耳聞,但親眼所見還是忍不住冷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