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獻臣看著江芸芸的側臉:「我聽說你來的第一個月把蘭州數十年的冊子和帳本都看完了。」
「哪有這麼誇張,不過是簡單翻了翻。」江芸芸哭笑不得,「現在這些流言也太誇張了。」
「那也是都看了,我聽說你之前在翰林院的時候便翻看了半個翰林的檔案。」王獻臣低聲說道。
江芸芸摸了一把小毛驢的腦袋,沒說話了。
「你問屯田的事情做什麼?」沉默片刻後,王獻臣又問。
「想要把土地重新規劃一些。」江芸芸說。
王獻臣震驚:「清丈土地?這可太得罪人了。」
「做事就是會得罪人,土地就像一塊糕點,有些人吃多了,所以我得從其他人嘴裡摳出來,塞到沒得吃的人手裡。」江芸芸平靜說道,「基層治理,尤為如此。」
「你,你真不怕那些鄉紳……」王獻臣低聲說道。
江芸芸眉心一挑,意味深長說道:「他們要是真這麼做才有意思呢。」
她說完,兩人又沒有說話了。
墩台就在不遠處,馬車兩炷香的時間就到了。
這事一個類似於城堡模樣的寨子,如今大門緊閉,裡面的空地還散落著鋤頭,簍子等東西,不太大的一個院子,應該是個小墩台,現在透過縫隙看過去,整個墩台安安靜靜的。
「怎麼裡面沒有人?」王獻臣不解問道。
「死完了唄。」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
江芸芸抬頭,看著坐在塔寨邊緣的人,笑了起來:「你怎麼在這裡?」
「有個兄弟的香囊落了,說是他夫人親自繡給他的,裡面還三兩銀子呢,找不回來沒法和嫂夫人交代,所以我就一家家找過了。」謝來一隻腳懸掛著,一隻腳蜷縮著,看著遼遠的遠處,隨口說道。
「那找到了?」江芸芸問。
「嗯。」
「下來吧,我們回家。」江芸芸看著他被日光籠罩著,模糊不清的臉,柔聲說道。
謝來這才低頭,先是看了眼江芸芸,然後才看向王獻臣,懶洋洋問道:「這不是欽差嘛?」
「你是?」王獻臣看著他腰間的刀,又看著他的鞋子,謹慎問道,「你是錦衣衛。」
「錦衣衛僉事謝來。」謝來一躍而來,順手把手中帶血的香囊塞到袖子裡,然後才一本正經地站在江芸芸身邊,人模人樣說道,「聽說你家父輩也是錦衣衛出身,真巧。」
王獻臣嗯了一聲。
「之前看三個衛所的摺子里說,有十個墩台無人存活,十二個墩台少了一半人,還有一些墩台也損失慘重,幾乎沒有全身而退的。」江芸芸問。
「人數都核對過了,和你們上報的摺子合得上。」王獻臣說著,又看了眼謝來,「還有八個錦衣衛也沒了,名單一一核對過了,馬尚書已經過目了。」
三人一路沉默地回去了。
「你來這裡做什麼?」謝來隨後問道。
「本想來看看軍屯的。」江芸芸說。
謝來嘖了一聲:「怎麼又打上軍屯的主意了。」
江芸芸沒說話,只是胡亂弄亂小毛驢的毛髮。
小毛驢不高興地打了一個噴嚏。
謝來伸手給小毛驢順毛,順手拍開她的手,無奈說道:「別弄亂了,回頭給你鬧脾氣。」
三人又去了其他幾個民屯的地方,核對了田地數,問了春耕的事情,直到天黑,眼看城門要關了,這才火急火燎趕回去。
回衙門時,正看到老衙役看著手中的幾張報名表,眉頭緊張。
「怎麼了?」江芸芸隨口問道。
「剛才有人大晚上來敲門,說來交報名表的。」老衙役悄悄看了眼江芸芸。
江芸芸接過來看著。
「好漂亮的字。」王獻臣掃了一眼說道。
「同知看這個地方?」老衙役突然指了指報名表上的位置,一臉嫌棄,「什麼狗屁東西都來報名了。」
江芸芸低頭一看。
——道門街東段,錦繡坊。
江芸芸反而笑了起來:「挺好的,有上進之心,不算無藥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