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心中一慌。
「不是說買來給我吃的嘛!」張道長斜眼去看江芸芸。
江芸芸只能勉強露出一絲笑來。
「太過分了!」江渝和張道長大聲怒斥道。
——
江芸芸灰溜溜地準備去衙門,順便把準備好的禮物送給了還未下值的寇興。
「如此破費做什麼?」寇興收到禮物不高興說道,「你還年輕,也要學著攢著錢,不然以後娶妻了,你夫人如何維持家用。」
江芸芸真是倒霉催,到哪都挨了罵,只能訕訕摸了摸鼻子,瞧著怪可憐的。
寇興說完又覺得自己僭越了,便勉強轉移話題:「你來得正好,這是前幾日塌了房子的戶數,都是窮苦人家,後續建房子的錢需要不少,也不知能不能拿出來,可衙門卻是沒有多餘的錢能幫扶他們了,而且若是開了口,後面怕有歪風邪氣剎不住。」
他遞給江芸芸三張紙,大概估摸著一共倒了七、八十間的屋子。
四個養濟院那邊也有名單,將近四百來號人,不堪重負,現在還好有富戶鄉紳救濟,免了衙門的幾頓口糧。
江芸芸仔細看了看:「城南那一塊百姓聚集實在太多了,說起來其實也不是屋子,都是用木頭稻草搭起來了,便是大一點的雨,裡面都會漏雨,一直是個安全隱患。」
「而且裡面聚集太多三教九流了,人員密集,治安也不好,所以他們當時不願意搬走也是情有可原。」
「街上到處都是穢物,一旦天熱,很容易有疫情,小孩老人體弱,環境不好,養不活也太正常了。」
寇興聽得連連點頭,臉上終於露出笑來:「聽聞你剛來一個月就把蘭州城內大街小巷都逛了一遍,看來很有收穫。」
江芸芸謙虛說道:「只是粗表的發現。」
「城內軍民十萬,你可知就城南那一片為何擠滿了人?」寇興反問。
江芸芸沒說話,只是悄悄看了眼寇興。
寇興捏著鬍子:「這裡只有你我,但說無妨。」
「北面,肅王府占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都是道觀寺廟和官署,東面的一半是蘭州衛和守備營的軍屬所住的地方,還有州學寺廟,一些家境豐厚的商人鄉紳,剩下的南面和西面,西南兩面才是普通百姓、下級士兵所居住的地方,還有各類商鋪,集市所在的地方。」
江芸芸緩緩開口,在第一個月時,她就發現,整個蘭州被劃分得格外涇渭分明,上下戒嚴。
一座肅王府占據了四分之一的蘭州,各大官署,高級將領,寺廟等等占又占了四分之一,可這些人加起來連著蘭州三分之一的人口都沒有。
剩下的人只能憋屈得擠在南面和西面。
「西面靠近永寧門,人來人往,商戶居多,所以物價高,地段好,尋常百姓也住不起,能在這裡的人大都是官員,商戶,又或者是讀書人。」
江芸芸沉默片刻:「剩下的人不得不擠到南面那一塊,南北狹窄,所以南面位置的房子也不得不擠在一起。」
寇興嘆氣,眉心的那道皺紋又開始緊緊夾著,顯出幾分凝重惆悵:「你可知為何蘭州城內這麼多人?」
「我聽蘭州城內口音多變,我猜……」江芸芸想了想,委婉說道:「可是對面的人逃回來的。」
現在的人都知道河套已經是蒙古的地盤了,可在十幾年前,那裡的百姓也是大明的百姓,太祖南人北遷時,數萬的江浙百姓被安置在黃河兩岸,說著同樣的話,喝著同一片水。
寇興嘆氣說道:「是,蘭州城它在肅王內遷時本只是一個小縣,本安置不下這麼多高官顯赫,哪怕後來幾次擴建,到現在也只有東西一里二百八十步,南北一里八十二步。」
屋內一時間陷入沉默。
「今早,秦通判說的也對,房子修不修對他們而言沒有太大的必要。」寇興揉了揉額頭,無奈說道,「修了又如何,護不住,不修又沒地方住。」
江芸芸沉默,許久之後才說道:「我看城內寺廟道觀實在太多了。」
寇興立馬察覺到她的未盡之意:「百姓已經很苦了,這是他們唯一可以寄託的地方。」
「可那些神佛都是假的……」
「胡言亂語!」寇興厲聲呵斥道,「此話要是傳出去,你在百姓中的名聲要不要。」
江芸芸低下頭。
「你若是動了這些東西,肅王第一個找你麻煩。」寇興面無表情說道,「肅王於藩王而言,已算寬厚,但也是會殺人的,你一個大好前程的人,不要自毀前路。」
他說完又見江芸芸還是低著頭,嘆了一口氣:「誰都想做個好官,可好官並不是這麼好做的,你不僅要考慮百姓,也要考慮你的同僚,更要考慮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