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代帝王重用錦衣衛,自後,此弊終難去矣。
謝來,算是江芸芸所翻閱典籍中看到的還算不錯的錦衣衛。
當年陛下仁厚,不用重刑,錦衣衛便也好似帶上了刀鞘,安分了許多。
漆黑的院子裡,深夜歸家,除了院中廊下掛著的一盞燈,便再也其他光亮。
謝來和江芸芸對坐著,夜色籠罩著兩人的面容,只能依稀看到一層淺淡的輪廓。
「錦衣衛辦案,我自然不會過問,只是如今你我同在蘭州,便也算得上同舟共濟,蘭州的安危,全賴謝僉事一念之間。」江芸芸和氣說道。
謝來沉默著,沒有說話。
「李廣之案,既有名冊在手,再出動一個錦衣衛也太興師動眾了。」江芸芸看著夜色中的人,聲音低到只能讓對面之人聽到,「是蘭州城內有人,通敵?」
謝來抬眸,飛快掃過面前端坐的年輕人。
「你們錦衣衛來之前應該是有些消息在手中的,所以速度才會這麼快。」江芸芸像是察覺到他的疑惑,笑說著,「你之前抓了一個城內的奸細,卻沒有交給衙門,也沒有送給那三人,之後你早出晚歸,身上還有一些血腥味,所以我隱約猜到一些了。」
——那是兩個月前的事情!
謝來有一瞬間的悚然,下意識握緊腰間的長刀,在來之前徐首輔千叮嚀萬囑咐,勢必要謹慎行事,誰也不能得知,他也自認為非常小心,一路上一個破綻也沒有露出來。
他不明白,江芸是怎麼就通過這麼一個簡單的事情,能直接推到答案的。
許是兩人的氣氛太過沉默,他只能板著臉回道:「錦衣衛辦案,無可奉告。」
江芸芸笑了起來,頷首:「那我知道。」
謝來眉頭忍不住微微挪動了片刻,開始發愁,整個人坐立不安。
——不是,你又知道什麼了,我可什麼也沒說啊。
「城內那些間諜可有供出是上線是衙門還是軍營里的人?」江芸芸又問。
謝來沒說話。
「若是緊要的人,還請備好充足的證據,而且要提前布控,免得他破罐子破摔,壞了一城的安危。」江芸芸繼續說道。
謝來還是眼觀鼻子,鼻觀心,一聲不吭的。
「上一任同知是不是也有問題,他是御史卻直接提拔到了同知,雖也挑不出太大的問題,但你幾次三番提起他。」江芸芸想了想說道,「他是查到什麼了嗎?所以你說他被殺了?所有人對他的死亡都諱莫如深,也就是說未必是衙門的人……」
謝來直接跳了起來,一躍而起,跑回自己的屋子,大門一關,開始裝死。
江芸芸錯愕都看著他三步並作兩步,大步離開,直到大門緊閉的聲音響起,愣了好一會兒才突然輕笑一聲。
謝來靠在緊閉的門上,終於呼出憋了許久的氣,憤憤拍了拍自己不爭氣的大腿。
第一次江芸的時候,他還是孩子模樣,有幾分稚氣,一笑起來,眉眼彎彎,連帶著嘴角的酒窩都格外明顯,瞧著也就是有幾分穩重的小孩而已。
再後來,他考上狀元,當真是意氣風發,神采飛揚,那副撐傘遊街圖至今至今都在京城廣為流傳,成了別人提點自己小孩的話語中最常出現的一個人名,眾多紈絝心裡頭號痛恨的人。
等他第二次去見江芸,他站在瓊山縣的空地上,長高了,也更瘦了,整個人還被曬黑了,冷著臉不說話時,還真有知縣臨危不懼的威嚴,只是當時一見到他,大眼睛一眨,那種熟悉的感覺就回來了。
現在江芸身上的那種威嚴更重了,他甚至不需要板著臉才能有這樣的威嚴。
笑臉盈盈間,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安靜地看著他,再加上他不似常人的腦子,片刻間就能讓人冷汗淋漓。
他明明是一心撲在自己的政務上,每日子時才回家,甚至這幾個月大家抽空的聊天也不過是日常對話,得益於張道長整日吹牛,甚至沒一句正形話,他怎麼就突然都知道了!
跑了也太丟臉了。
謝來心裡嘟囔了一句,悄悄打開一條縫,小心翼翼朝外看去。
院中空空蕩蕩。
謝來有一瞬間的錯愕,但很快又格外高興。
——他也跑了,也不算丟臉。
「再找我嗎?」誰知,邊上冒出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
謝來不笑了,夾在門縫中的腦袋呆了呆,隨後悄悄側首往出聲的地方一看。
江芸芸正躺在小躺椅上,椅子晃晃悠悠的,他翹著二郎腿,說不出的悠閒。
「蘭州的天真黑啊。」她笑說著。
謝來沒好氣說道:「子時了,江同知。」
「做好陛下交代的任務,你會走嗎?」江芸芸又問道。
謝來拔出腦袋,從門縫裡走了出來,用腳拖過一個小木凳,然後蜷成一團,坐在她邊上,半晌沒說話。
「小太子知道你糊弄他嘛?」江芸芸腦袋微微一動,笑問道,「我們的太子瞧著是有點虎氣的。」
謝來也跟著無奈笑了笑:「為了公主,殿下提著劍就敢去殺人,誰敢糊弄他,你放心,我已經寫了三本你的冊子了,正快馬加鞭送到京城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