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陽打量著面前的年輕人。
他的老師是個沉穩端方的人,親自養出來的孫子自然也是,這樣的人是萬千讀書人中最好的一類人,本也該厚積薄發,可偏偏他身邊一直有著一個江芸。
江芸實在太耀眼了,讀書好,腦子機靈,還會說話,甚至有著一張極為漂亮的臉,不論和誰在一起,不論是誰,都會在萬千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他,久而久之,他其實對這個師侄的形象並不深。
總是沉默地跟在江芸身後。
做事中規中矩,不出挑,但也不會出錯。
甚至連帶著他的面容都有些記不清了,因為他總是很規矩的避嫌。
若是以前,他自然對這位小師侄的守禮格外喜歡,可大抵是看過了更為優秀的人,那其餘優秀的人都遜色了幾分。
「你……漳州太過危險。」李東陽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黎循傳激動說道:「我不怕的。」
李東陽嘆氣,軟下聲來勸慰道:「你是不是不滿意去平陽府,但平陽府乃是堯舜之都,雖說秦漢以來,河東多事,平陽也為戰地,但如今太行倚之,首陽起之,黃河迤之,大陸靡之,算是一個平穩富裕的地方,你好好做,定是能回來的。」
黎循傳失神地看著他,片刻之後才混亂為自己解釋著:「我知道的,不不,不是的,我不是不想去平陽府,我不是逃避,我,我只是不想漳州海貿失敗,其歸的心血落空,我知道其歸做了很多努力,甚至觸怒陛下也是為了漳州鋪路,他走了第一步,既然沒有人願意為他走出第二步。」
「我,我是願意的……」
他頓了頓,又認真說道:「我也想鍛鍊一下自己的。」
李東陽沉重嘆了一口氣。
「平陽府也就是以前打過戰,現在也是能休戰養人了,可漳州可都是沒有硝煙的戰啊,非能力超絕者不能駕馭。」他低聲說道,「你去了,甚至會有生命危險。」
黎循傳沉默了,下意識摸了摸眉間的位置,許久之後又說道:「我不怕的。」
—— ——
江芸芸得知他的舉動後,捲起袖子就要跑回家準備把人打醒。
樂山眼疾手快把人拉住:「黎公子又不是小孩子了,肯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公子現在貿貿然沖回去,我們自然知道您是擔心,但黎公子好不容易下的決定,你現在去罵他,他且不是會因為沒有您的支持而傷心嘛,平白壞了你們兩人的關係。」
江芸芸腳步一頓。
「黎公子也不小了,公子十五歲就敢去面對殺手,把瓊山縣打理得好好的。」樂山笑說著,「也該讓其他人也去試試才是,您之前不是說過樹蔭下不能長出大樹嘛,黎公子也該出了你的庇護。」
江芸芸聽笑了:「我庇護他什麼了,少胡說。」
樂山不高興說道:「沒有胡說的,你知道現在所有人提起毛公子、黎公子、顧公子、王公子甚至遠在廣西的徐公子和祝公子,大家都怎麼說的嗎?」
「怎麼說?」江芸芸隨口問道。
「喏,那個六元及第的小狀元的朋友呢。喏,他就是靠江其歸才考上進士的,喏,這人就是從小和江其歸一起讀書的。」樂山學得有模有樣。
江芸芸聽呆了。
樂山得意壞了:「他們都是因為公子才被人知道的。」
「這不是給我拉仇恨嗎?!」江芸芸震驚,「我就說這次我回京王敬止怎麼都沒見過一次。」
樂山不解:「應該沒事吧,毛公子和顧公子不是都沒關係嗎?聽說您要去蘭州了,昨日還來看過您一次。」
江芸芸嘆氣:「不,這不一樣,他們不在意,但我們不能洋洋得意,你不能這麼說。」
樂山想了想也覺得自己說得有點過分:「是我失言了。」
江芸芸聞言嘆氣:「罷了,事實如此,回頭給他們寫封信去。」
樂山點頭:「您的筆墨紙硯帶不帶一套走,路上也要寫詩寫文章。」
江芸芸一聽就連連擺手,隨後背著小手,開始指點江山:「就我們兩個人,也沒啥好準備的,帶幾件衣服就好了。」
樂山氣笑了:「一路上吃什麼!住哪裡!怎麼出行!光有衣服有什麼用,公子不耐煩逛街就回去和小貓告告別,少給我添亂。」
江芸芸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頓,摸了摸鼻子,果斷抬腳走了:「哎,那你自己收拾吧,我要回家躺一會兒。」
樂山揮手把人趕走,嘴裡開始念叨著:「等會我得去馬市看看價格,要是實在太貴,我們只好買個騾子了。」
「買驢吧。」江芸芸臨走前,忍不住扭頭再一次提出微弱的建議,「驢多可愛啊,大眼睛一閃一閃的,而且騎驢出門真的很拉風。」
樂山也不知道聽到沒有,抬腳就走了。
「好兇啊。」江芸芸嘆氣,「驢真的很可愛啊。」
江芸芸昨日摸了一隻驢,對此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