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貿這事就是這樣的,你說為百姓做事,沒有人信你,甚至阻礙會很多,但你說我就是想要讓所有人都能吃到肉,在座的諸位都能吃到一口,那有些人就會不高興,到最後事情地走向看似有點成效,但實際肯定不盡如人意的結果,就像我就要走大門,怎麼就非要我爬窗戶呢。」
黎循傳不解:「海貿的事情能有多不盡人意嘛?難道不是就是開了和沒開的區別?」
江芸芸笑了起來:「那可太多了,沒開那自然是繼續偷偷摸摸出海,而且出海的人肯定越來越多,因為一番不成功的折騰,倒霉的第一個人肯定是老百姓。」
「若是開了?若海面上的人全是權貴的船,那也是開了,若是有人膽大包天壟斷了全部途徑,那也是開了,若是大家都和和美美,各有秩序的入海,那也是開了。」
江芸芸笑了笑:「我在瓊山縣的時候就說過,開海是為了緩解百姓耕種的壓力,讓願意出海的人能出海,願意種地的種地,而且我在土地流轉上做了諸多限制,再海貿納稅上也考量了很久,推行了白銀納稅法,整頓了糧商,盤活了商市,這就是我想要的開海,他是一種和種地貿易並列的謀生手段。」
「那不是更要去漳州了,聽說現在瓊山縣的壓力也很大。」黎循傳說。
「一旦我去漳州,若是成功便會有下一個州府等著我去,世人的期盼就會越來越重,到最後我成了不受控制的一把刀而已,因為所有人都想過好日子,他們的期盼總是沒有錯的,可我若是拒絕了,那就是禍國殃民的大壞人,可若是每個港口都要開海,那國家才是真的亂了,畢竟糧食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黎循傳似懂非懂:「也是,世上投機取巧的人總是很多的。」
「被送上神壇的人是很難下來的。」江芸芸笑說著,「我不能主動上這個神壇。」
「而且,一旦我推行失敗,那便會被人反撲說海貿註定是失敗的,就連瓊山縣的那個港口也要遭殃。」江芸芸嘆氣說道。
「那不是兩難嘛。」黎循傳回過神來,「你去了以後要挨罵,你不去現在就挨罵。」
江芸芸聽得直笑:「是這樣的,所以現在最好的情況就是讓一個懂海貿,認可海貿的人去,若是成功了,也能告訴別人,開海是一個只要負責,努力就能辦好的事情,各有各的辦法,只要出發點是好的,肯定結果就會是好的,而且若是他也不幸失敗了,那也是漳州自己的問題,他自己的問題,怪不得海貿身上,再找人來補救好了。」
「那誰可以去?」黎循傳追問道。
江芸芸沉默了。
若是可以,她自然是願意去的,也願意博一下。
許是她的作風讓內閣有了更進一步的考量,現在光是一個京城就去了半數多的大戶權貴,那些聞風而動的投機者就等著趴在江芸身上吸血,他們並沒有良善的想法,只是有著要把整個漳州,乃至海貿的未來都悉數啃得乾乾淨淨,自己吃飽喝足的想法。
想來,陛下自己本人怕也沒什麼太過為國為民的想法。
所以她不能去,去了可就真的成了隨波逐流的那把刀,而且按照她的性格,到時候怎麼把漳州殺得血流成河還不好說呢,管他什麼王公權貴,哼。
內閣想來是想明白,索性把她放逐大西北了。
——滾蛋去吧,最好去禍害外族去!惹事精!
江芸芸無奈嘆氣:「不知道,海貿太過大膽,你沒聽那些人是如何罵我的嘛,現在輿論已經不受控制了,所以不論是誰出面,也都是有些壓力的。」
黎循傳若有所思。
江芸芸懶洋洋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算了,我想這麼多也沒意思,而且君無戲言,聖旨都下了,船到橋頭自然直,與其擔心我,擔心漳州,我覺得你還不如擔心一下你自己吧。」
「我?」黎循傳驚訝,仔細想了想後給自己下了個定論,態度頗為誠懇,「我,我還挺安分守己的。」
「那這些百姓沒事這麼誇我做什麼。」江芸芸扭頭,笑眯眯說道,「我可沒說過我叫江芸呢,他們還能打聽出我的名字,一傳十十傳百,也怪厲害的。」
黎循傳立刻鬧了一個大臉紅。
「也是你做得好啊。」他小聲狡辯著。
江芸芸得意地哼了哼:「你肯定不會跟我在一起,回頭也給你打發到犄角旮旯的地方去鍛鍊鍛鍊。」
黎循傳無語:「你怎麼還打算看我笑話啊。」
江芸芸依靠在欄杆上,把聖旨笑眯眯背到身後,用一種過來人唏噓的口氣說道。
「其實我覺得在京城呆著沒意思,來來回回就這麼些事情,天子腳下歌舞昇平,人人快樂,可我想著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我們也該去看看不同人,見見不同的風景,你才會明白原來當官才不是做做表格,寫寫數據,再寫兩篇歌功頌德的文章就可以的。」
黎循傳眉心微動,沒開口反駁。
江芸芸得意壞了,指了指自己眉間的傷口,眉飛色舞說道:「功勳,你看到了吧。」
黎循傳的視線下意識看了過去,站在日光下的人神采飛揚,那本有些顯眼的傷疤卻莫名淡了幾分。
——真是耀眼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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