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眼眶微紅,握著顧清的手:「他們視我為父母官,我自然是要替他們找一條生路的,瓊州四面環海,山路崎嶇,能種的田便是推山填海也不夠,他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海貿是他們唯一能闖出來的路。」
顧清神色動容,也跟著紅了眼睛。
毛澄也沉默了。
「我就說!海貿沒有錯!」一個翰林院的人大聲說道,「丘閣老就說過,他小時候沒有錢為了讀書,翻山越嶺,所以才養成過目不忘的好記性,能安安心心坐在書房裡讀書,誰不願意,能順順利利在田裡種地,誰又願意去出海遠行,生死不知,海貿是一條好的出路啊,才不是禍國殃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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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的這番話短短半日傳遍整個京城。
尤其是江芸的——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瞬間成了所有人都要念上一句的話。
天下大同的意思,在今日之後有了更直接的說法。
「我就知道江芸不是普通人。」
「說漂亮誰不會啊。」
「你會怎麼不說,是沒有嘴巴嗎?」
「但是海貿就是禍國殃民啊,要是好東西,怎麼就他一個人發現了,大家都是蠢人嘛。」
「敢為人先,難道不是江其歸的膽魄嗎?出海這事難道還少嗎?可就只有他一個人敢實踐。」
「是啊,我有個二舅就也去湊了個熱鬧,說瓊山縣比我們京城都要熱鬧了。」
內閣中李東陽聽著這些話,也跟著一臉動容。
「小小年紀,這麼大的壓力。」
謝遷嘆氣:「真是好志向啊,不虧是我們大明第一個六元及第的小狀元。」
劉健看著手邊堆起來一堆彈劾的摺子,嘟囔著:「看來能惹事,也能辦事啊,還算不錯。」
正中的徐溥揉了揉額頭,把手中的摺子放了下來,輕聲說道:「請江侍讀來一趟吧。」
第二百七十章
這是江芸芸第二次踏入內閣。
內閣在外面人聽來是這麼的輝煌顯赫, 是所有讀書人最高的目標,那些閣老首輔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是權力巔峰的符號,是最靠近金碧輝煌宮殿的地方, 但實際上的內閣在文華殿對面, 穿過會極門, 會有一排矮小的院子, 布局格外簡單,瞧著整體灰撲撲的, 而這裡就是人人都心動的地方——內閣。
前頭引路的小黃門熱情地把人帶到正中的那間屋子:「閣老們都在裡面呢。」
江芸芸笑著點頭道謝。
小黃門偷偷看了她一眼, 笑得見牙不見眼。
江芸芸理了理衣服這才踏上台階。
一整條青石條臥在地上,踏上去時,人便也跟著拔高了一點。
屋內, 四位閣老並未坐在一起, 只是徐溥為大, 坐在右邊正中的位置, 李東陽和謝遷一起坐在靠門邊的椅子上, 劉健一人則在三人對面的茶几上, 面前堆滿了摺子。
四人都齊刷刷抬頭看了過來。
劉健最快,看了一眼就低下頭來, 謝遷對著她笑著點了點頭,李東陽一臉欣喜和緊張,徐溥最是平靜, 這位年邁的閣老是個穩重溫和的人。
「徐首輔,劉次輔, 李閣老, 謝閣老。」江芸芸站在正中, 依次行禮。
「一別三年,當年的小狀元義薄雲天,氣勢驚人,今日的江侍讀風采依舊,正義凜然,看來歲月格外優待你啊。」 徐溥笑說著,「坐吧。」
江芸芸選了個末尾的位置坐下。
盛夏的內閣熱得厲害,哪怕屋子正中已經擺了不少冰鑒,但依舊熱得人心浮氣躁。
「你可知我今日叫你來的目的?」 還是徐溥先開的口。
江芸芸點頭:「想來是海貿之事。」
「果然還是明白人啊。」劉健埋頭看著摺子,也不耽誤他不冷不熱地嘲諷了一句。
江芸芸笑了笑,和氣說道:「如今京城傳得沸沸揚揚,我要是說自己不知,豈不是裝傻充愣,置瓊山縣的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既然是我為他們領的路,自然不能先一步退縮。」
一直埋頭批覆摺子的劉健終於抬起頭來。
正中的江芸芸神色安靜沉穩。
三年前的那個晚上,他來拿那份摺子時也是如此的神色。
這世上有很多人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他不一樣,他清楚明白所有後果,但還是敢於踏上這條青石條。
十五歲時,他是如此。
十七歲是,依舊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