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有一桿自己的稱,把所有人都分成三六九等,他在六,百姓在三,海南衛在九,所以他看不見百姓的苦難,卻又能對魯指揮的心情了如指掌。
他可以利用,卻不能合作。
江芸芸心裡十分清楚。
不是一類人,註定沒法一起走。
江芸芸其實有些遺憾,她在官場的第一步,沒有遇到志同道合的同僚。
那雙眼睛格外漆黑,這般突然看人的時候,好像一瓢水讓菜株野沸騰的腦子立刻清醒過來。
怯弱的心在一起從翻滾的湖水中浮了出來。
「你當真要……」
江芸芸的話還沒說完,菜株野就突然擺手,整個人往後退了一步,吶吶說道:「算了算了,我不想知道。」
江芸芸到嘴邊的話便咽了回去。
菜株野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低著頭,又是那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迷糊樣子。
江芸芸看了他一會兒,便也跟著收回視線。
百戶很快又走了出來,直接走向江芸芸:「指揮請您進去。」
江芸芸點頭,順手把迷迷糊糊的菜株野拉了進來。
「哎哎,我不去,我不去的!」菜株野沒出息得掙扎著。
江芸芸直接把人拉進大堂。
大堂正中坐著一個身形粗壯,面容浮腫的中年人,乍一看這般穿金戴銀的樣子,還以為是哪家的富家老爺,絲毫沒有領兵打仗的將軍的精氣神。
「下官瓊山縣縣令江芸拜見魯指揮使。」江芸芸拱手行禮。
魯斌下巴微抬,視線便高高在上看了過來。
「你就是江芸。」他拉長語調,施施然問道,「我還以為是何方神聖,原來瞧著還是一個黃口小兒。」
這話攻擊性十足,甚至還帶著挑釁。
菜株野躲在一邊不說話。
江芸芸不生氣,神色自若說道:「下官是凡人江芸,自然不是何方神聖,已有十五歲,是陛下欽點為丙辰科進士的狀元,不算小兒。」
魯斌見她拿喬,冷笑一聲:「這裡可是瓊州。」
「下官自然知道這裡是廣東省瓊州府,從漢武帝時伏波將軍定了南越,便納入權力分管的,高皇帝洪武年間,平廣東後升乾寧安撫司為瓊州府,轄儋州、崖州、萬州三州十三縣,並將南海諸島改歸崖州管轄。」江芸芸顯然對瓊州的歷史發展了如指掌,說起來侃侃而談。
魯斌聽得神色不耐,拳頭輕擊桌面:「我可沒空聽江縣令說這些掉書袋的破事,與我何干。」
菜株野身子抖了抖,目光在一站一坐的兩人身上掃過去,悄悄把自己更蜷起來了。
——不聽不看不想,阿彌陀佛。
江芸芸抬眸看向面前的魯指揮使,繼續說道:「自然有關。」
魯斌皺眉:「什麼關係?」
「見兔而顧犬,未為晚也;亡羊而補牢,未為遲也。」江芸芸和氣說道,「瓊州歷經數代才有如今的規模,幾代人的營造加之高皇帝的高瞻遠矚,才能讓瓊州一躍成了廣州各府數得上前排的州府,可眼下卻有覆巢的危險。」
魯斌聽笑了:「小兒好張狂,張口閉口就是我們海南衛要完了,可別以為你是什麼狀元,就真當自己是什麼天降神童了,三年一個狀元,說起來也是不稀奇的。」
江芸芸還是不生氣,那雙眼睛笑臉盈盈地直視著上首指揮使的眼睛。
他明明臉上帶笑,但又隱隱有一種囂張,好像面前之人並不是正三品的指揮使。
他俯視著在座的所有人。
作威作福慣了的魯斌被這樣的一閃而過的想法刺激得臉色瞬間陰沉。
「倭寇肆意騷擾,作為目前幾大大衛所之一的海南衛卻次次沒能立下大功,甚至反擊倭寇。」江芸芸溫和說道,「想來這次倭寇再來還是毫無收穫的話,陛下那邊就要有意見了。」
魯斌面無表情呵斥道:「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也配和我談論倭寇的事情。」
「下官既然是瓊山縣縣令,自有保衛瓊山縣的職責。」江芸芸義正言辭說道。
魯斌上上下下打量著面前的小縣令,輕蔑一笑。
「據線人報,有一批倭寇已經喬轉打扮混入縣內了。」江芸芸話鋒一轉,一臉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