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仕隆似懂非懂:「所以只要我們狠得下心不管,他就不得不出面解決。」
江芸芸捏了捏小孩的臉:「麼兒是越來越聰明了啊。」
顧仕隆得意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不過你去雷州打秋風,按理和他沒關係啊,他幹嘛不准你去啊。」他又問道。
江芸芸背著小手:「菜株野膽小怕事,在我懲治糧商時,他不敢出面,也不想出面,就怕惹禍上身,現在糧食那邊損失慘重,他選擇視而不見,但他和雷州太監那邊一直聯繫緊密,糧商那邊和太監那邊也有關係,所以此事捅出去,那他和太監的關係就回不到從前,勢必耽誤他升官的路。」
「他已經在這裡六年了,怎麼會放任我這個禍害去雷州給他添堵呢。」
顧仕隆的目光看向一家糧商:「我們不去,糧商那邊去告狀,不是也完蛋嗎?」
江芸芸笑了起來:「士農工商中的後三者是可以替換的,你看著他們的關係好像在層層加碼,但本質上只有士之前的關係才是牢靠的,若是這些士真的會給商人出頭,呂芳行死後,我們收了他們這麼多商鋪和土地,他們自然會出面,可他們出來了嗎?」
「這是一種隱秘的規則,你我知道,菜株野知道,李太監知道,這些糧商更知道,去告狀不會有任何結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糧商們自會自己填不上虧空,太監們只要自己能說到錢,那這層關係就會在,一直都在。」
顧仕隆沉默了:「原來之前那些看上去這麼得意的商人,也這麼不值錢。」
江芸芸嘆氣,轉移話題:「你最近都去哪裡了?每天早起晚歸的,中午飯也不見回來吃,周娘子念了好幾次了。」
「躲蔣叔呢。」顧仕隆嘟囔著,「躲不掉!一點也躲不掉!」
江芸芸驚訝,但心中明白小孩幼稚的想法,無奈說道:「這樣不是辦法。」
「是啊。」背後傳來疲憊的聲音,「顧麼兒,你膽子是越來越大了,還騙我去生黎那邊。」
顧仕隆拔腿就要跑,還是江芸芸先一步把人攔下來,緊緊抓著他的胳膊。
「蔣副將。」江芸芸扭頭,看著面前的頭戴斗笠的高大男子笑著打了個招呼。
顧仕隆躲在江芸芸身後不說話,整個人都想要縮起來,若非已經長高了,定要跟小時候一樣躲在江芸芸的胳膊下面才肯罷休的。
「都說女大不中留,你倒是不一樣,我這是養了一個小姑娘不成。」蔣叔氣笑了。
顧仕隆哼哼唧唧沒說話,一腦袋靠在江芸芸的背上,神色凝重。
「好久不見,蔣副將。」江芸芸反手拍著顧仕隆的胳膊安撫著,對面前行色匆匆的蔣平邀請著,「進衙門一敘吧。」
顧仕隆緊張地抓著江芸芸的衣服,有點抗拒。
蔣平同樣看著面前的小縣令。
幾年不見,江芸長高了,也變黑了,揚州初見時,他還是一株細弱幼苗,柔軟可欺,不堪一擊,現在已經長成了亭亭的青竹,堅韌不拔,直衝雲霄,但眉宇間的精氣神還是一如既然的濃烈。
他就像一輪閃耀的太陽,哪怕在人群茫茫中依舊能一眼看到他。
剛才也確實如此。
「好久不見。」蔣平笑說著,「小狀元,風采依舊。」
第二百三十八章
顧仕隆的去處, 江芸芸想過,卻也沒仔細想過,因為在她眼裡的麼兒還太小了,所以她總是想著再等一等。
那一年他七歲, 抱著那麼長的刀, 走了許久的路來找江芸芸, 見了面後, 明明一臉委屈,但板著小臉偏不說出來。
真是可愛啊。
江芸芸現在還記得她踩在牆內的梯子上, 低頭去看牆外的小孩。
小孩仰著頭, 那雙眼睛倒映著日光,亮到驚人。
「我不回去。」顧仕隆進了衙門後,突然大聲說道, 然後頭也不回就跑了。
江芸芸欲言又止, 對面蔣平的嘆氣, 突然有種不好意思的感覺。
蔣平擺了擺手, 笑說著:「讓他去吧, 他從小就這個脾氣, 非事到臨頭,撞個頭破血流, 怎麼也不肯回頭,那日他非要去單挑匪寨,我抱他回來後還好幾日不和我說話, 從那個時候我就知道這個小孩脾氣倔得很。」
江芸芸看著他提起舊事,猛地沉默下來。
「將軍就這麼一個兒子, 麼兒是我親自照顧大的, 他出生在前線, 剛出生時我就抱在懷裡,小小一隻,也不哭,真是乖巧的小孩,一點也不會給人添麻煩,後來長大了,跟在我們身後練武,天賦驚人,我本以為他可以在邊疆的土地上自由自在長大的,再在時機成熟時襲了將軍的爵,所以當年將軍送他來揚州時,我其實心裡是不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