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剛抬起頭來,就猛得發現,他的窗外不知何時倒映出一個清晰的人影。
——有人正站在窗戶口。
第二百二十四章
那個人的影子安靜地倒影在窗口。
外面狂風大雨, 電閃雷鳴,屋檐下的水珠好似連綿成片的珠子片刻不停地落了下來,床邊的那道影子還是詭異得站著不動。
他應該貼的很近,若是定睛看去甚至能看到窗紙的呼吸起伏。
「外面雨大, 進來坐坐吧。」江芸芸突然開口說道。
門口的影子微微一動, 許是沒料到裡面的人還未睡下。
——如今已經快子時了。
「你是殺死張縣令的那個生黎嗎?」江芸芸溫和說道, 「我聽說過你的名字, 你的黎族名字是德龍塘聞帕保,白沙寨的人, 所以我應該可以叫你的漢族名字, 郭保。」
原本睡得正香的吳萩冷不丁驚醒過來。
他猛地一抬頭,突然看到門口的影子,嚇得整個蹦起來, 抓起手邊的茶盞就要扔在地上。
江芸芸眼疾手快把他按下。
「我我我……有有有……」吳萩急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手指緊緊握著茶杯, 要不是被江芸芸死死扣著, 怕是要立馬摔在地上了。
門口的那道影子也跟著動了動, 似乎想跑。
「郭保。」江芸芸平靜注視著那道影子, 「我等你很久了。」
符穹在瓊山縣經營多年,有著不少本事, 在呂志前去白沙山的那一日,他的身後就跟著符家的人,此後一言一行, 一舉一動都被係數傳了過來。
這位殺手是漢黎混血,若是普通黎族, 又或者是歸化的熟黎便罷了, 可他是白沙山的生黎, 那裡的人自來就是黎族各齋內部通婚的,也不並和漢人打交道,是個非常孤僻的族群。
他不能被漢人接納,也不能被黎人認可,偏七歲那年,漢人父親在一次意外中早逝,黎人母親體弱多病,且壞了一雙眼睛。
他的爹是呂志的親弟弟,在他十二歲那年,呂志突然找上門,把弟弟唯一的血脈認了回去,這些年也算都有照顧。
德龍塘聞帕保穿著黑衣,手中握著一把長而薄的匕首,雨水打濕了他的衣服,勾勒出健碩的臂膀。
他聽著裡面那個格外年輕的聲音,只是他還未再想其他,便忍不住偏了偏頭。
與此同時的雨夜中,安靜的縣衙內院上出現了一道道弓箭手的影子,那些人蟄伏在屋檐和遊廊上和夜色融為一體,只有箭頭的冰冷光澤在蒼茫夜色中依舊蕭殺。
——箭已經在弦上了。
他安靜地站在窗邊,背後是隨時會來的箭雨,面前則是燈火朦朧的書房。
吳萩被這個莫名其妙的劇情走向驚呆在原處,半晌沒說話,只是愣愣地看著面前的江芸芸。
燭火在昏暗中跳躍,小縣令的臉頰上光影跳動,唯有那雙眼睛在風雨交加的黑夜已經熠熠生輝。
——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
大門終於被人推開。
門口站著一個濕漉漉的人,雷電交加中,這位漢黎混血的兒郎面無表情地站在兩人面前,眉眼低壓,露出下三白的眼睛。
他只站了一會兒,地下已經積蓄了一灘水。
德龍塘聞帕保就這樣站在門口,手裡提著一把寒光凜凜的匕刃。
他歪頭看著書案後的人,神色冷漠又殘忍。
高高壘起來的案卷,幾乎要把這個年輕的縣令壓垮。
他莫名想起上一個被他殺死的老縣令。
那個人也白白瘦瘦的,瞧著也是同樣的弱不禁風。
漢人總是虛弱的。
他握緊手中的刀刃
「他他他,他要進來了!」吳萩想要扔茶盞,還是被江芸芸的手死死按住,急得話也說不出來了。
「你不要殺我嗎?」德龍塘聞帕保不解問道。
他說的漢語雖太標準,但也能讓人聽得清他說的內容。
吳萩也緊跟著扭頭去看江芸芸。
出人意料的是,江芸芸搖了搖頭:「我會殺你。」
德龍塘聞帕保更是不解,目光在她堅毅的眉眼間掃過,最後又在那個僵持不下的茶盞上。
「你殺了張縣令,便已經是死罪了,不論你是漢人還是黎人,也不論你是否真的是迫不得已。」江芸芸緩緩說道。
德龍塘聞帕保沉默片刻,隨後搖了搖頭,淡然承認道:「沒有迫不得已,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都是我乾的。」
「那你在幹嗎啊!」吳萩想要砸杯子,卻發現這個瞧著文文弱弱的縣令,力氣頗大,按的人動彈不得,不由崩潰質問道,「扔啊,扔啊!!」
江芸芸淡淡說道:「臨死前,我有話想問你。」
德龍塘聞帕保波瀾不驚,臉上甚至瞧不出任何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