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八……」章叢看著小縣令臉上的陰影,突然打了一個寒顫。
「怎麼!你知道什麼日子!」江芸芸猝不及防扭頭問道,那雙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最是年輕,瞧著最沒有心機的章叢看去。
那道粗黑的眉毛不受控制地抖了抖,下意識避開她的視線:「不,不不,我不知道。」
江芸芸看著他,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只是哦了一聲,扭頭去看武忠:「那你呢?武主簿,你知道嗎?」
武忠垂眸,淡淡說道:「不知道。」
江芸芸看著他笑:「也是,一個兵房的,想來對時間記得不清楚。」
「那你呢?」江芸芸去看吏房的主簿符穹,「你分管人事,應該對時間人物最是清楚才是。」
符穹看著她,還是笑著,面容和煦:「九月初八每年自然會有不同的事情發生,而且在夏收上報的前後日子,大家都是忙得腳不沾地的,所以單一個日子,我也無法回答縣令的。」
江芸芸長長哦了一聲。
——符穹這人還怪有意思的。
「那王典史呢?」江芸芸的視線終於看向從來不說話的典史王礽。
王礽一個人站在最後面的位置,聽到江芸芸的聲音,頭也不抬,冷冰冰說道:「不知道。」
他頓了頓,突然抬起頭來,目光從人群中傳過來,硬邦邦說道:「那是要縣令去查的,不是嗎?」
江芸芸被他注視著,才發現這位典史長得頗為年輕,有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
「你說得對。」江芸芸看著他認真說道,隨後收回視線,把手中的紙張所以折了起來,對著道士們繼續說道,「再找找,看看有沒有其他東西。」
道士們對視一眼,有敏銳的已經感覺出不對勁了,開始磨磨唧唧划水,也有二愣子還在堅持找東西。
江芸芸站在門口處,那些主簿們則各有心思地站在台階下。
屋內,道士們找了半天也沒有東西,只好垂頭喪氣都出來了。
「看來讓我遇鬼的就這兩樣東西了。」江芸芸嘆氣說道,「真是奇怪了,這是前任知縣的屋子,難道他真的有事找我不成。」
江芸芸的目光在那群道士上掃過。
瓊山縣不大,道觀也這麼幾個,能找到這八人,聽說還是呂芳行親自去請來的,這八人站在一起高矮胖瘦各有不同,但此刻都默契地齊齊避開江芸芸的視線。
「那就把這些東西都做法了吧。」江芸芸話鋒一轉,冷不丁說道,「聽說前任知縣是個勤勉的人,想來是公事沒辦好,心裡掛念呢。」
她手指撫摸著那本書,看著已經褪色的封面,沉默片刻後才嘆氣說道:「張縣令啊,你只管放心,現在衙門內有我呢,你安心去了吧,沒了結的事情我會替你一併解決的。」
她從懷裡掏出那本封面上沒有寫任何東西,但也有幾道像是不經意留下的墨跡,邊角也都被磨得起毛髮卷了,可見這本書是被人一次次翻過的。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那本書上。
「燒了吧。」江芸芸嘆氣,「塵歸塵,土歸土,過去的事情都讓他過去了。」
「不可!」武忠大聲說道。
「這樣最好!」章叢的聲音緊接著響起。
江芸芸的視線看向兩人,面露不解之色:「這是怎麼了?」
她有些不高興:「都是老黃曆了,留著做什麼,張縣令是為百姓做事時才被人誤傷走的,一聽便是厚道人,如今他執念未消一直留在人間,你們好歹是和他工作了好幾年的人,卻不為他著想,實在過分。」
武忠那張黑臉猛地陰沉下來,死死盯著江芸芸看。
「是的,想來是張縣令惦記今年的夏稅收了。」呂芳行嘆氣說道,「張公對所有事情都是親力親為的,在場的諸位誰沒有受過他的恩情,如今他受困在這裡多日,也該安息了。」
江芸芸居高臨下注視著面前的人,他說話時,神色誠懇,眼底淚光閃閃,充滿了惋惜懷念之色。
「良實,你家中不富裕時,張縣令還是掏出自己的俸祿補貼給你的,你忘記了嗎?那次連帶著張縣令都吃了一個月的米湯呢。」
武忠握緊拳頭,動了動喉結,整個人好似被巨大的陰影籠罩著,成了一座空洞的石頭。
「既然是和張縣令有關的,貿貿然燒了也實在是對不起我們這些年共事的情分,還是明日做個道場,也好徹底告別曾經的同僚。」葉啟晨擦了擦眼角的眼淚,傷心說道。
「一把火燒了也是乾淨,何必讓張縣令多留一日呢,也太痛苦了。」程道成反駁道,「早些解脫才是。」
「你這話說得有些無情了。」一直沒說話的吳萩嘟囔著,「多留一日而已,做個大點的道場,我們把人體體面面送走不是更好,你時常不來上值,縣令以前都還叫我們體諒你家中事多,夫人體弱呢,你如今倒是翻臉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