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曾經和顧溥討論過改土歸流的事情,那個時候大概雙方都沒想到現在的今天。
江芸芸自己成了實踐她當時說的那些話的親歷者。
海南有黎族,據說叛亂的次數還不少,次次都聲勢浩大,很是消磨錢財和人力。
衙門裡有不少明顯不是漢人特徵面容的人。
傷了上任知縣的是黎民,還是一個腦子有問題的人,所以朝廷不會下雷霆手段,這件事情就這麼被蓋過去了。
所以江芸芸在此之前甚至不知道這位知縣到底是如何死的。
「是白日見得那些人殺的人嗎?」顧仕隆又問道。
江芸芸還是搖頭。
天邊的夜色已經逐漸開始明亮起來,那道天線沖山尖尖冒頭,然後以緩慢但又沉默地速度往前推著,在兩人無聲的瞬間,天際也終於亮了起來。
——夏天的天總是亮得很快。
江芸芸回過神來:「也該去會會那些人了。」
顧仕隆嗯了一聲,站直身子,背著手繞著書桌走了一圈,隨後又從腰間掏出一把小匕首來:「你放好,我這幾天要去這幾家溜達一下。」
江芸芸看著面前那把簡單的小匕首,刀柄上有一顆小小的綠色翡翠,細繩裹著的刀頭被摩挲出細紋來。
「這不是蔣叔送你的嗎?」江芸芸抬頭問道,「我也不會使刀,給我浪費了。」
「不浪費。」顧仕隆主動系在她腰上,「有刀總比沒刀強,真有危險嚇唬一下,我肯定能回來保護你。」
江芸芸看著小孩圓滾滾的小腦袋,笑問道:「那你怎麼辦?」
「我?」顧仕隆抬頭,大眼睛乖巧地撲閃了一下,隨後鼻子一皺,得意說道,「誰得打得過我,而且我不會跑嘛,我跑得可快了。」
「你放心,咱們肯定平平安安的。」顧仕隆扒拉著她的衣服把匕首藏好,「回頭咱們可是要趾高氣昂回京城的。」
江芸芸輕笑一聲。
來的路上碰上幾個陰陽怪氣的,江芸芸是並不理會的,但顧仕隆受不得氣,悄悄拌了他們一下,一個倒霉催的直接把門牙磕斷了,被樂山火急火燎提溜回來,塞到江芸芸邊上,才消停下來。
「你別笑,我認真的!」顧仕隆大聲說道,「我那天仔細想了想,你做的沒錯,那個寡母和小孩都要餓死了,哪裡等的了人,那既然做的沒錯,但你又被流放了,那朝中肯定有壞人……嗚嗚嗚。」
「祖宗別說了。」江芸芸心力憔悴,「腦子就一個。」
顧仕隆輕輕冷哼一聲,扒拉開她的手,大人模樣說道:「我去逛逛了,你在家裡要好好的。」
江芸芸目送小孩踩著還未大亮的夜色匆匆走了,自己坐在那張椅子上,注視著這個空蕩蕩的書房。
案桌上的燭火因為沒油熄滅了,但幸好屋內開始逐漸亮堂起來。
光禿禿的牆壁,表皮已經脫落的書櫃,還有這張寫滿歲月痕跡的桌子,屋子明明不算大,可天光逐漸進來時,卻又覺得空蕩蕩的。
——一個布置如此樸素的縣太爺很難是大奸大惡之人。她想。
——要是這麼能裝模作樣,五十來歲了怎麼還在這裡當縣令。
江芸芸起身時,還差點被斷腿的椅子絆了一下,慌亂間扶著椅子,椅子還鬧了脾氣,非要從另外一邊倒過去,江芸芸只好雙手把它穩固住。
她蹲下來找那個墊腳的小木頭,一邊肩膀抵著椅子,一邊在地上瘋狂摸索著,好不容易抓了回來,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忙忙碌碌地固定好這張破椅子,看著被磨得稀爛的腿凳,瞧著也是過不了幾天日子的凳子,突然又笑了起來。
「也太破了點。」
—— ——
江芸芸先去把還沒睡醒的樂山搬到床上,摸了摸鼻子發現還有呼吸,就是醒不來,這才嘆了一口氣:「這世道還有這麼厲害的迷藥不成。」
她關上門時,突然看了眼衣櫃,見衣櫃大門只是微微闔著。
——她確定她昨日是關門了的。
「哎,忘記問了,早上想不想吃椰子啊。」背後突然傳來廚娘大嗓門的聲音,「敲一個給你嘗嘗,甜甜的,你們小孩肯定喜歡!」
江芸芸回過頭來,就看到廚娘手裡領著一個毛茸茸的東西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