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笑一聲,遺憾說道:「我以為你長大了,小鯉魚。」
江芸芸抬眸。
她的瞳仁格外亮,三年前的那個深夜小巷中她看著陰影處的人,今日她依舊像當日問人索要刀具一樣,向前一步,步步緊逼。
只是這一次,她的刀鋒不再落在同樣是草芥的陳公公身上。
朱宸濠的瞳仁微微睜大,臉上的笑意終於斂了下來。
「所以,我昨夜讓人給我的僕人送了一份信。」江芸芸微微一笑,「那一夜我的刀,曾懸在你們的頭頂,現在也是。」
朱宸濠的眉宇間的冷色驟然浮現,終於露出隱藏已久的陰沉狠厲之色。
「什麼信?」他冷冷質問道。
江芸芸反而笑了起來,不屑撫開他的手,淡淡說道:「我長不長大,不是由你說了算,小郡王。」
孫典籍見兩人沉默,不甘心地繼續狡辯著:「我兒真的是無辜的,還請郡王明鑑。」
朱宸濠不為所動,打量著面前神色自若的江芸芸。
那個瘦弱,穿著破舊衣服的小孩竟然也成了如今丰神俊秀的小少年,那雙漆黑明亮的眼睛比母親梳妝檯上的明珠還要明亮。
這樣的人敢在當年敢站在衙門門口正義凜然為那些泥腿子討公道,也敢舉起刀來企圖發出微弱的威脅。
但他印象最深刻的還是那個在路上為那個小販解圍的人。
他聽人說話時,總是用這雙漂亮的眼睛注視著那人的眼睛,明明是那麼漂亮的一張臉,卻不是一個好看的花瓶,反而做起事情來,有條不紊的分析,一步一步的解決。
一個真實鮮活的人就這樣出現在自己面前。
這麼好看的一張臉,就該出現在牆上的。
之後的朱宸濠不止一次後悔,當日沒有把人帶走。
現在,這人重新站在自己面前,可那個時候的感覺卻完全不見了,江芸好像真的長大了。
他變得更好看了,更奪目了,更讓人喜歡了。
——喜歡到恨不得日日夜夜看著他。
當初錯看的草芥芸草竟也耀眼燦爛起來,這麼漂亮的眼睛明明只是平靜看著他,他卻察覺到下面的波濤。
「可惜了。」朱宸濠伸手,想要輕輕撫摸她的眼皮。
顧麼兒眼疾手快一把打下他的手,一臉嚴肅擠在兩人中間,胳膊肘甚至用力推了一下朱宸濠。
「你不要動手動腳的。」小孩大聲呵斥道。
「大膽,好大的膽子,來人啊!」寧王府的人驚慌失措喊道。
「做什麼!」袁端看得眼前一黑。
朱宸濠回過神來,他還是不理會自己手背上的紅痕,依舊看著江芸芸,和氣又遺憾地說道:「多年不見,我還是捨不得殺你。」
他看著江芸芸,滿懷不舍,只是口氣格外冷淡:「孫家送你了。」
孫典籍臉色大變,嘴皮子哆嗦著:「我,我是王府的人啊。」
朱宸濠的視線終於落在他身上,目光悲憫:「我會照顧好你的家人。」
孫典籍驚呆在原處,那張嘴磕磕絆絆,愣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我也算是你的老師啊。」他腦袋一熱,口不擇言說道,「郡王,郡王,你不能丟下我啊。」
朱宸濠只是看著他溫溫柔柔笑著:「我會給你風光大葬的。」
孫典籍盯著他的臉,好似陌生人一般,直接癱坐在地上。
——郡王,郡王不是一向是最好的嘛?!
——他明明前日還是對他一臉溫柔的,要陳公公送他出門。
「你,是我得罪你的,你,要打要殺,殺我就是。」孫相和終於回過神來,哆哆嗦嗦,亂七八糟說道,「我也沒有打你,你還罵我了,還讓這個小孩打我,我,我,我不想死啊。」
「這是我孫家唯一的血脈,江公子饒命啊。」孫典籍對著江芸芸,腦袋磕得砰砰直響。
顧麼兒驚呆在原處。
——一個學子打架,怎麼就說到要殺人的事上了。
他不敢說話,只好扭頭去看江芸芸。
江芸芸見他又是這般做派,冷笑一聲,面無表情說道:「郡王言重了,我只是想要你們帶回這個學生,並不想打打殺殺。」
「我以為你受委屈了。」朱宸濠無奈說道,「你若是想出氣,我很樂意為你代勞的。」
江芸芸眉心一挑,笑著反問道:「如何效勞,現在親自拿刀,替我殺了他嗎?」
孫典籍和孫相和頓時不敢哭了,只敢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江芸芸不等朱宸濠說話,直接拖過顧麼兒吃東西的小矮几,用力提溜起來時桌子上的東西摔了一地,發出尖銳的聲音。
碎片橫飛,落在兩人腳尖。
可除此之外,屋內安靜到甚至只能聽到風吹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