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的衙役低著頭,沒說話。
陸卓沉吟片刻:「去請他的兒子來。」
「不若先等仵作的驗屍情況,貿貿然請人過來,可別把事情鬧大了。」程鈺安撫著,「江家人可不好說話,御史如今無處不在。」
陸卓只覺得腦子亂極了,他心裡一直覺得這事情一定還有點問題,但又想不出是哪裡出了問題,越想越亂,只覺得外面來來回回的腳步聲跟踩在他胸口一樣,聽得他不勝其擾。
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來,一開始李達招供了,他還以為此事一定很快就能解決,誰知道下一刻,就傳來江來富自盡的消息。
自盡?他怎麼就自盡了!
他心中一團亂麻,又聽著程鈺的話,想了想,只好說道:「那就先聽之堅的。」
程鈺聞言,手指撥弄著腰間的玉佩穗子,無奈嘆氣:「我這一方面覺得江來富怎麼會好好自殺呢,一方面又覺得這人還不如自殺了,不然江家若是不服氣,這官司鬧起來,過年都不安生。」
他搓了搓手,突然招呼著自己的小廝過來:「去我屋裡拿些銀絲炭來,就今日新送來的那些,你親自去取,多拿點,給明府也點一盆。」
小廝和他對視一眼,他輕輕鬆了手中的玉佩,玉佩敲在椅腿上,發出輕微的一聲清脆動靜。
「不用麻煩了。」陸卓頭也不抬,連連擺手,「我不冷,你自己點自己的吧。」
程鈺笑說著:「我一個縣丞點炭,縣令不點,傳出去,我還好不好做人了,若是您不要,那我也不好意思點了,只是我可是個文弱書生,這天寒地凍的,若是病了,年底的冊子可要看不完了。」
陸卓無奈說道:「就知道打趣我,那你快去快回吧。」
小廝點頭哈腰,隨後飛快地跑進夜色中。
他出了衙門大門後,在夜風中沉默了片刻,隨後腳步一轉,立刻朝著北面快跑而去。
—— ——
江芸芸是半夜被熱醒的,一睜開眼就看到不知何時偷偷爬上床的顧麼兒,推開他睡得四仰八叉的手,隨後悄悄爬起來,來到院中坐著發呆。
冬日的風在寂靜的夜色中呼嘯而去,院中的樹葉嘩啦啦作響。
周笙的院子就在她隔壁,每天都是等她讀書回來才會熄燈,若是有時江芸芸讀書時間久了,她就會親自來敲門,攆她回去睡覺,還學會了似而非似地恐嚇著。
——這麼晚睡,會長不高的。
江渝平日睡得最早,但白天卻也起得早,時不時背著小手,來她院子裡晃悠。
江芸芸也不知是自己擔憂那對母女,還是為何,總有些坐立不安,她覺得自己似乎也忽略了什麼,那點忽略好似一團火在無人的深夜越燒越烈。
就在她一點點分析下去時,突然隱隱聽到風中傳來的喧鬧聲,她當機立斷朝著讀書的閣樓跑去,然後架上扶梯,爬到屋頂張望著。
一眼玩不到頭的江家內院,到處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唯有幾處遊廊里還懸掛著亮堂的燈籠,遠遠看去,就好似一條蟄伏的巨蛇,在夜色中緩緩游曳,巡視著整個江家。
江如琅書房的位置似乎有動靜。
二樓的燈亮了。
有人出來了。
好多火把。
江芸芸站在高處,北風吹得她的衣擺烈烈作響,似乎要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直接掀翻下去。
——一定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江芸芸心中一驚。
「你在幹什麼啊?」顧麼兒抱著枕頭站在下面,含含糊糊地問道,「幹嘛不睡覺啊?」
江芸芸連忙說道:「江家有一伙人出去了,你能不能跟上去看看。」
顧麼兒原本還困頓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好啊。」他說道,「我去拿劍。」
江芸芸見他興沖沖跑了,連忙下了扶梯,緊張說道,「千萬不要起衝突,一定一定要以自己為重。」
顧麼兒一看就是沒聽進去,興致勃勃:「我一定給你打聽清楚。」
江芸芸頭大,連忙把人拉住:「不要衝動,他們人多勢眾,你千萬不要受傷了,不然我怎麼和你爹交代啊。」
顧麼兒哦了一聲,哼哼唧唧敷衍著,然後撥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就跑了。
江芸芸看著他消失的背影離開了,心事重重坐在椅子上,任由冰冷的風吹在臉上,心中的不安越發濃郁了。
——她又是哪一步沒有考慮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