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說話間,走廊外傳來腳步聲。
兩人放下手中的茶盞,抬眸看了過去。
來人穿著紫色長袍,留著長長的鬍鬚,腰間金玉不絕,便連頭頂的纓子瓦楞帽,明明編制濃密,偏在日光下一照,便顯得格外透亮,隱隱能看到帽子裡面綰髻上的金並頭蓮瓣髮簪。
「這就是我家大老爺。」管家介紹著。
「黎舉人,祝舉人。」鍾威快走幾步,先一步行禮,「百聞不如一見,今日一見當真是才貌雙全,風度翩翩。」
黎循傳和祝枝山也跟著行禮說道:「鍾老爺。」
「不敢當不敢當!」鍾威連忙把人扶起來,「今日我家來了兩個舉人,可真是蓬蓽生輝啊。」
「瞧我,太興奮了,快快,坐坐坐。」鍾威親自把人黎循傳的手,想要讓他坐在首位。
黎循傳連連擺手:「鍾老爺是主家,您上桌,我們是客,可不能失禮了。」
「是啊,我們冒昧拜訪,鍾老爺只把我們當尋常晚輩才是。」
鍾威臉上露出得意之色,摸著鬍子,眼瞅著就要借杆子往上爬了。
一側的管家上前一步,順勢打斷他的話:「這茶水冷了,我讓人再上熱茶了,不能怠慢了貴客。」
鍾威臉上的笑意還沒出現一秒,立刻收了回去。
「就不客套這些了,不知兩位舉人今日是為何而來?」他索性也沒坐在上首的位置,坐在右側的第一張椅子上。
他看向祝枝山,畢竟祝枝山的年紀比較大,瞧著更好說話一些。
祝枝山裝死,只是和和氣氣笑著,隨後端起茶水來。
一側的黎循傳沉吟片刻後開口說道:「說來也是難為情。」
鍾威眼珠子微動。
「我們昨日剛回來就聽說林家竟然出事了。」黎循傳一臉沉重,「我們和思羲雖認識只有短短一年,但一見如故,他遭了這麼多罪,我們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鍾威也跟著嘆氣:「都怪我忙著做生意,竟然忽略了徽哥兒,我也是昨日才知道才是!」
「那些人欺負我們徽哥兒家中無大人,竟敢如此囂張,兩位放心,我已經讓我夫人昨日就上門親自替他們料理一番了。」
黎循傳臉上露出笑來:「這就多謝鍾老爺了,我們今日來,就是為了此事。」
「思羲年輕臉皮薄,書肆的事情繁忙,對於內宅事務也是鞭長莫及,這才吃了這麼大的虧。」黎循傳繼續說道,「只可惜我是外人,是想幫忙也幫不上啊,這才厚著臉皮上門。」
他說話口氣慢條斯理,神色凝重,餘光卻又一直打量著鍾威。
鍾威一臉茫然,瞧著是一點也沒聽進去。
黎循傳有些著急。
——這人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啊。
祝枝山順勢開口:「早就聽聞林家人員眾多,有子弟性格桀驁,昨日匆匆一見才窺見其凶性。」
鍾威想了想順勢說道:「你們有所不知,林家除了大房爭氣,其餘幾房大都不務正業。」
「可不是,當初借居在書肆,瞧著思羲每日忙到子時才休息,一直不明白為何如此拼命,如今才算是知道了,『蟲鼠誠微物,不堪苦誅求』,如此負重,豈能輕鬆過日。」
他把手中的茶盞放在茶几上。
白瓷做的茶器輕輕磕在烏木桌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鍾威下意識抬眸看了過來。
祝枝山微微一笑,和他的視線對上後,和氣說道:「我這個外人都看著心疼。」
鍾威終于敏銳察覺到什麼,眼珠子微動,卻沒有開口說道,只是下意識朝著一處看去。
——他察覺到這兩人上門是打算要他幫林徽做什麼,可他到現在還在猶豫。
——江家畢竟是大戶啊,這可是現成的關係。
——這些人也就一個舉人,也不知能不能考上進士,便是真的當了官,還能回揚州不成。
「我瞧著也是心疼。」他收回視線,緩緩說道,「只是林徽畢竟年紀也大了,等倒是娶了夫人,後宅也就有人打理了,這次的事情肯定不會再發生了。」
黎循傳見狀,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一動:「自然也有這方面的道理,只是不知道我何時能看到他成婚呢,你是不知他這一心撲在工作上,也是辛苦。」
「可不是,楠枝這次能考到湖廣鄉試第三,還多虧了思羲的幫忙,結果這一幫忙還害得他病了一場,真是慚愧。」祝枝山笑說著。
鍾威大驚:「黎公子考了第三。」
黎循傳不解祝枝山的意思,但還是矜持笑了笑:「不過是僥倖。」
「到時候思羲大婚,你這個大紅包可是免不了了。」祝枝山調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