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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團黑影沒有動彈。

「揚州學子,江芸。」冀綺也並不算等他說話,只是繼續平靜說道,「就是你和王興準備攔截,公報私仇的江芸,黎淳的小徒弟,壬子年應天府的解元,年僅十一歲。」

那團影子似乎動了動,但那動靜實在太小了,恍惚以為是門口吹來的風捲起了屋中的帷幔。

「真才實學考上去的,幾位考官一致推選,沒有任何手段。」冀綺面無表情繼續說道,「不是我嚇唬人,我是很看好這位江芸的,就是明年參加會試,一個進士也不是問題。」

屋內傳來衣服摩挲的聲音,那個影子也終於有了變化。

——那人抬起頭來。

「武將的升遷本就艱難,比不得一個正兒八經考上去的進士,尤其是這樣聰慧有能力的神童,神童自來就有承載國運的說法,這一下出了這麼一個了不得的神童,前頭還有兩個神童師兄當榜樣,你猜他的仕途會不會比你,比我,比南京這官場上上下下的人都要順利。」

那人保持著那個姿勢不動,好似一塊漆黑的,僵硬的石頭。

「你已經錯了一步了,何必再堅持下去。」冀綺嘆氣,「你在我這裡七日,可有聽到一絲動靜。」

「那我能怎麼辦?」黑暗中,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一旦被揭發,擾亂考場,官吏加倍處罰,這身官服怕是要脫下了。」

「可命還在。」冀綺面無表情說道,「這事都察院開始過問了,這朝廷到底是官員的朝廷,內廷的手再大也越不過陛下,而陛下也不是任由宦官干政的人。」

「我沒想到這事會這樣。」張欽沉默片刻後,聲音微微顫抖。

「誰能想到這事會這樣呢。」冀綺意味深長說道,「你該知道的,政治,從來都不是如你所願的。」

張欽整個人頹廢下來。

冀綺也不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他。

「唐源就一點動靜都沒有。」許久之後,張欽小聲問道。

「有一些動靜,最近一直有人舉報曹家欺下瞞上,缺斤少兩等等。」冀綺淡淡說道,「你也是應天府老人了,曹家那位老太太什麼手段你也是知道的,這些東西傷不得他們半點皮毛,反而讓他們成了百姓口中被人針對的可憐人。」

「蠢。」張欽冷冷說道。

「是。」冀綺點頭,「太蠢了,這樣的人,若非借著同鄉的關係,搭上了太監李廣,別說來南京了,就是在任意一個地方都活不成現在這副狂妄自大的樣子。」

張欽一臉頹然,知道自己是徹底走錯路了,可已經上了賊船便也走不了了。

「如今應天府內到處有一則流言,是五年的一場大火。」冀綺的目光落在張欽身上,平靜說道,「巡城御史張瑋都有所耳聞,這幾日一直在調查這個事情。」

張欽臉色狠狠抽搐了一下。

「我記得那日是你在夫子廟附近維持治安吧。」冀綺的聲音倏地變輕。

「和我沒有關係。」張欽咬牙切齒反駁道。

兩人齊齊沉默著。

「你和他現在同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這事瞞不住了,他現在能把你推出去第一次,就能推出去第二次。」冀綺嘆氣,「他太蠢了,也太壞了。」

張欽呼吸逐漸加重。

「你我也算同僚多年,從成化丁未年任應天府府丞,再到南京太僕寺卿,如今我又成了應天府府尹,我是知道你的。」冀綺聲音一軟,無奈說道。

「你是個有本事的,從一個小小士兵,花了二十年的時候,到現在的蘇州衛指揮,你也是不曾懈怠片刻的,每次大比都不肯忍讓,應天府衛所之多,人員之複雜,人人背後都好似有一兩個不得了的關係,可你一路靠自己單打獨鬥到現在,好不容易走到這個位置,卻又被人借著母孝逼離,攀附唐源也屬自保。」

冀綺聲音惋惜:「你只要交代清楚,看在多年同僚份上,我自然會為你周旋一番,至少保全妻女性命。」

黑暗中的張欽身形微動,那身皺巴巴的衣服就輕輕跌倒微亮的日光下,隨後他輕輕哽咽了一聲:「多謝。」

—— ——

書房內,冀綺獨自坐在椅子上,半天不曾說話。

管家小心翼翼走了進來:「國公爺那邊派人來問了,蘇州衛不能一日無指揮。」

冀綺緩緩睜開眼,看著窗邊一簇簇盛開的雪毬。

滿樹玲瓏雪,一蒂白玉團。

被精心養護的繡球花開得鬱鬱蔥蔥,滿堂繁花。

「過幾日是不是陳守備的生辰。」他冷不丁問道。

「是。」管家點頭,「但陳守備一直很低調,從不過生辰,每年連貴重禮物都不收,今年我們就打算按照慣例送點糕點堅果,今年應天不是書生多嗎,我打算請人做幅畫送過去,也能討個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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