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府可是南直隸里的大府,江都縣的縣令地位又比其他縣令高。
他最是厭惡攀關係的考生,這次縣試就有不少人來打聽過這位黎公的徒弟。
只考了一年就來考試,也不知到底學到了什麼,聽說一開始還是大字不識一個的粗人。
「我這裡是考試,管他是誰。」陸卓冷冰冰說道。
禮部外郎笑說道:「是某失禮了。」
江芸芸面不改色,只是把試卷交了上去,他難得翻看了一眼,先看到那筆字忍不住心中驚嘆。
練字是一個兩極格外分化的功夫。
若是你自己練,自然也能練好,但中間花費的功夫不言而喻,更多的人,只能做到寫的能見人,但和好字是完全不搭邊的。
陸卓就是自己練的字,寫的一般,他非常有自知之明,當官後他也找了幾個字帖,卻遲遲找不到合適自己的,所以他的字一直都很一般,到如今也很難改變了。
若是你有老師,不僅能練好,更是能寫出一筆風骨,得到眾人的一聲贊。
江芸現在的字就是如此,他的字筋骨分明,筆畫連貫,煥然天成,一看就是老師為他選了合適自己的字,而且他也勤學苦練過,哪怕是館閣體也非常出色顯眼,便是這一筆字便能在這次的縣試中嶄露頭角。
「好漂亮的字。」禮部外郎笑說著,「看來黎公是為你仔細籌謀過的。」
陸卓臉上笑意逐漸斂下。
江芸芸這才確定這個禮部外郎是來者不善,便也不再沉默,笑說著:「讀書自來是三分外力,七分努力,小子每日要花一個時辰練字,春來寒往,從未歇過。」
禮部外郎抬眸看了他一眼,江芸芸便也笑臉盈盈看著他。
「練字是個勤奮活,看這字,你確實下過苦功夫的。」陸卓淡淡說道。
「縣令明鑑。」江芸芸行禮。
「這次考試難度如何?」陸卓又問。
江芸芸沉默片刻後謹慎說道:「難度適中,論語題考驗了學子對孔聖人的基本理解,大學題結合了詩經,試帖詩以春為題,貼合實際,只要好好學過,這次的考試都是能答出來的。」
陸卓滿意地點了點頭。
——倒是謙虛又聰明的小童。
「你覺得難嗎?」禮部外郎笑問道。
江芸芸笑了笑,只是委婉說道:「小子於讀書一道上不敢自稱有天賦,但敢自信是勤勉的,揚州人才濟濟,學風濃郁,我覺得難不難又有何重要。」
陸卓又是點了點頭。
——不卑不亢,進退有度。
「下去吧。」他揮了揮手,「明日便知分曉。」
院試之前的考試都是考一場清退一批人,到最後江都縣這次兩百多的考生最多只有二十人能考中。
江芸芸退下後,陸卓看著那份卷子卻沒有繼續看下去,反而放到一側。
禮部外郎不解:「縣令不想先看看。」
「他若是有本事,我晚上自然也能一眼看到,若是沒有,現在看也無濟於事。」陸卓一板一眼說道,「何必多此一舉。」
「清陽倒是對這個江芸諸多關照。」陸卓端起茶來,輕聲問道。
馮清陽笑了笑:「我這輩子就停在童生了,連個秀才也考不上,見了狀元的徒弟難免好奇。」
—— ——
貢院大門是等攢了二十人才會開一次,江芸芸來的時候,前面正好十九了,見了她也都興奮起來。
「來了來了,可以開門了。」
縣試考試的人有大有小,她也看到等待出去的人中有一個看上去年紀挺大的,但大部分都是江芸芸這個年紀的。
十一二歲,正是大部分人來試水縣試的。
若是考了幾次還是沒考上,大部分都會放棄。
這可是最簡單的一關,若是這個都不行,又何來鄉試會試乃至殿試呢。
若是考上了,那便是希望,是一家子能否跨越階級的希望。
到了這裡那道最後沒有考上秀才,一個童生在村子裡也完全可以開學啟蒙了。
江芸芸來的時候,正是這裡面身量最小的。
「你是第一次考試?」有人問。
江芸芸點頭,笑問道:「你呢?」
「我第三次,若是這次還不行,我就要回家種地了。」那人嘆氣,「你若是沒過,也別灰心。年紀這么小,還有機會的。」
江芸芸笑說著:「好。」
大門打開,外面等待的一群人瞬間圍了上來。
一直站在馬車邊上的黎循傳立馬站起來張望著。
「樂山你看到你們二公子了嗎?」他問站在車轅上的樂山。
樂山一眼就看到那個艱難邁出門檻的小人,大喊著:「出來了出來了,我們芸哥兒出來了!」
他跳下馬車,立馬擠進人群里。
早已等在一側的黎循傳等人也跟著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