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劉大夏捧著幾張卷子,身上落滿了雪, 又因為面色漆黑也瞧不出喜怒, 黎循傳小心翼翼看了一眼, 正巧和劉大夏的目光對視在一起, 嚇得視線落荒而逃。
「你們的卷子我改好了。」劉大夏入內,也不拍拍身上的雪籽, 直接走了進來, 高大強壯的身形讓本就不富裕的書房真正意義上的雪上加霜。
「師兄改卷子啊。」江芸芸非常及時地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熱情說道,「正好也見識一下不同考官的評分標準。」
其他三人皆露出佩服之色。
——果然還是關鍵時刻還是要靠芸哥兒。
劉大夏也跟著不自在起來, 他自小就是個令人望而生畏的人, 長得又高又壯, 面色黝黑, 性子也沉默, 偏還長了一張凶臉, 說起話來聲如雷震,連他小孩見了他都唯唯諾諾不敢說話, 還是第一次有人對他露出毫無芥蒂的笑容來,不僅不殷勤瞧著還格外討喜。
「芸哥兒寫的最好,枝山寫的也不錯, 衡父和楠枝還要多多努力。」他抿了抿唇,看了江芸芸一眼後就開始把卷子分了下去。
雖說江芸芸寫的不錯, 但是紅圈少得可憐, 墊底的衡父和楠枝更慘, 沒幾個紅圈,四個人頓時面如土色。
——好嚴格的考官!
這一下,他們突然有了危機感。
——若是之後碰到的考官也這麼嚴格該怎麼辦?
劉大夏見幾人面色都不太好,咳嗽一聲說道:「南直隸人才濟濟,湖廣亦是如此,你們竟然要考鄉試就要明白,這是全府縣最拔尖的人聚在一起考取那一百幾個名額,你們這樣嘻嘻哈哈的狀態是很難擠上去的。」
四人被說得心有戚戚,劉大夏眼波一掃,繼續下一劑猛藥:「主考官每年都不一樣,愛好也不一樣,我們既不能揣測出來,那就做到樣樣都好!事事都行,如此一來總能被人看見,要我說,你們要是還是現在這個水平,不如直接準備明年鄉試。」
四人臉色微變,捧著卷子,小雞啄米一樣,連連點頭。
劉大夏嚇唬完小孩,不自在握拳咳嗽一聲,話鋒一轉,聲音放輕了一點:「就這樣吧,你們要是有哪裡不會,就去找我和老師。」
他頓了頓,見他們都不敢說話,非常沮喪的樣子,自覺完成老師的任務,就轉身離開了,四人看著他直接走入大雪中,甚至並未打傘,大步流星,並沒有絲毫停留,寬闊的背影在大雪茫茫中越發高大。
這樣的人甚至不需要言語,只需要從那樣的神態動作中就能感覺出這是一個對別人嚴格,對自己更嚴格的人。
「我也想長這麼高。」江芸芸羨慕說道。
「師叔還挺有個性。」黎循傳喃喃說道。
「真的好有魄力啊。」徐經崇拜說道。
「聽說劉藩司是天順三年湖廣鄉試第一,天順八年考中進士,被選為庶吉士後翰林院本擬請供職,但他自己要求出任吏職,這才成了兵部職方司主事,又調升兵部職方司郎中。」祝枝山佩服說道,「若是兵部都是這樣的人,何愁哈密問題不解決。」
「關西七衛本來是為了控制西域的東察合台汗囯,防止帖木兒與瓦剌對明朝形成夾擊之勢,如今卻已經形同虛設,七衛內部爭鬥不休,丟掉哈密衛也不過是時間。」徐經也忍不住小聲抱怨著,「如今去那邊做生意都不能去了,亂得很,血本無歸都是小事,就怕丟了性命,而且哈密衛的駐軍已經遷到了苦峪城,根本沒人管商人的死活,我娘說不出十年,這條絲綢之路怕是要斷了。」
「前年的時候吐魯番的新汗阿黑麻用計誘殺了罕慎,隨後又出兵攻克哈密,導致哈密各大部族逃往苦峪、沙州等地避難,朝廷不是也沒動靜嗎。」黎循傳抱怨著,「也不知為何遲遲沒有動靜,若是哈密丟了,西北邊境危矣。」
江芸芸抬頭:「好像不久前退兵了,之前在邸報上看過,還有讀書人對此事發表意見,質問兵部為何不乘勝追擊。」
「真的啊,好端端怎麼退了。」黎循傳不解。
「不知道。」江芸芸撓了撓下巴,冷不丁問道,「你們說的哈密,是哈密瓜的哈密嗎?」
「你怎麼就知道吃。」黎循傳瞪眼,「不過聽說哈密的瓜果確實很好吃,都非常的甜,現在已經很難買到了。」
江芸芸品出不一樣的味道,大為吃驚:「哈密瓜竟然不是我們的!」
這麼好吃的哈密瓜怎麼不是我們的,那是誰的!誰的!
她找不到土豆就算了,怎麼連哈密瓜也沒了嗎!
她一臉憤憤:「誰的,是誰的!!為什麼不打回來!」
三人看著她突然憤怒的神色,忍不住笑了起來。
「等我們芸哥兒當了官,就打回來。」祝枝山笑眯眯說道。
「是啊,那個時候就可以抱著哈密瓜啃了。」黎循傳打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