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歡聚散,南北東西,盡歸杜康。
「賣花嘍,好看的繡球花,茉莉花,晚上便宜賣嘍,三隻一文錢。」賣花的小姑娘用濃重的方言腔調叫喊著。
江芸芸想起周笙屋內的花謝了,一直沒有換上新的,所以就站在她面前:「給我三枝繡球,三枝茉莉。」
小姑娘臉頰通紅,用藍色頭巾裹著頭髮,見是比她年紀還小的小孩,笑說道:「小童剛讀書回來。」
江芸芸不好意思說道:「和朋友一起玩回來。」
「那祝您知己問心,平安順遂。」小姑娘嘴甜說道。
江芸芸抱上一束花,深深吸了一口茉莉的香氣,那根放風到天上的風箏就被拉了回來。
——歷史若是只能一成不變,那本就該被打破。
她抱著花加快了腳步,只是剛入巷子口,突然被人撞了一下,手中的花便摔落在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那人連忙道歉。
江芸芸擺了擺手,蹲下來,摸黑把花撿了起來。
茉莉還好,繡球花瓣落了不少,還染上污泥,瞧著是不能用了。
那人誠惶誠恐地看著她,露出髒兮兮的小臉。
江芸芸心疼地擺手:「你走吧。」
那人很快就跑了,江芸芸把髒了的花瓣撥了下來,自我安慰著:「零落成泥,你的歸處果然還是在土裡啊。」
「你總是這麼好的脾氣嗎?」
一道影子出現在她背後,那影子被巷子口的燈籠照著,斜斜的一道長痕,落在江芸芸身邊。
第四十二章
江芸芸沒想到在這個時候還能看到引起這場風波的上高郡王。
他依舊穿得格外華麗, 內穿紅色花紗織金直身,肩上大團大團的錦繡刺繡,袖口衣領皆用半個指甲蓋大小的珍珠繞了一圈,哪怕站在陰暗處隱隱可見金光流動, 本該富貴逼人的一件衣服卻驀地被外面那件紫紗深衣輕輕罩住, 舉手投訴間多了絲飄逸隨性。
江芸芸並不說話, 只是沉默地看著他, 既不慌張也不諂媚,就好似當日初見時抬眸掃了一眼, 和看一個路過行人並無區別。
皇權富貴, 與她並無關係。
朱宸濠那雙稍淺的瞳仁借著不遠處街道細微的光順勢看了過來,那簇微亮的光好似一隻黑暗中緊盯獵物的孤狼。
他同樣在打量著江芸芸。
一個多月不見,他自然沒有什麼大的變化, 只是衣袖短了一小截, 顯出幾分寒磣。
若是尋常人大概會覺得不好意思, 遮遮掩掩, 偏他這麼坦坦蕩蕩落出來, 張揚著野蠻生長的傲氣。
朱宸濠盯著那袖口看了好一會兒, 才慢慢吞吞收回視線。
「你怎麼還在這裡?」江芸芸警覺問道。
她看了眼巷子口,果不其然地上倒影著幾道蔚然不動的人影。
這是特意來堵她的。
過了開明橋, 這一代的住戶就變多了起來,若非今日時間玩得晚了,她為了節省時間, 所以才打算穿過這條漆黑小巷,快速走到四方街。
四方街住著的大都是揚州大戶, 江家也在其中, 到了四方街, 燈籠林立,家丁巡邏,就熱鬧起來了。
「我馬上就要走了。」朱宸濠和氣笑說著,「臨走前想把和你的事情交代清楚。」
江芸芸哦了一聲,抱緊手中的花束。
跑自然是跑不過,這小短腿掄起來還沒那些人走路快。
不跑的話,這人看上去神神經經的,也怪危險的。
剛才應該買玫瑰的!
帶刺扎人疼!
「馮忠是個看得懂眼色的人,他若是你科舉上的座師,看在你老師的面子上,你至少在院試之前一定順順利利。」他不解問道,「萬一後來的人是個要求嚴謹的人,你科舉就難了。」
江芸芸自信一笑:「沒有他,我的科舉也一定會順利。」
朱宸濠見了她臉上的笑,也跟著笑了起來:「聽人說你那時帶人去府衙門口示威時,面對這麼多官差衙役,都能言辭鑿鑿,神色鎮定,咄咄質問揚州官員,誰看了不夸一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想來也和剛才一樣自信。」
江芸芸挑了挑眉:「你威脅我?」
「自然不是。」朱宸濠笑,「現在全揚州,你看看誰敢威脅你,那不是不要命了。」
他明明在笑著,甚至還格外和氣,可那笑意偏只教人看得心驚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