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送了。」江芸芸見老師沉默,只好委屈說道。
黎淳摸著那厚厚的一疊紙,不耐揮了揮手:「下去下去。」
江芸芸欲言又止,但見老師不想和她說話,只好腳步沉重地離開了。
見人走後,黎淳又翻看了那本冊子裡的文章,最後把江芸的那一篇提溜到第一頁,一眼看穿他的小心思,冷笑一聲:「還想讓唐伯虎挨第一個罵。」
江芸芸惹了不少麻煩,雖然後續被人摘出來了,但黎淳卻忙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整日外出,有事到天黑才會回來,本來早早就要開始的八股文教學也都耽誤了,但黎淳怕她又出么蛾子,這一個多月給她布置了無數作業,甚至還定了什麼時間,什麼時候交什麼作業,非要她安安穩穩,屁股扎在椅子上不可。
江芸芸今日功課還沒寫,交好冊子,就回書房準備寫作業,只是剛坐下,就看到終強跑回來了。
黎循傳身邊的兩個書童,誠勇長了一張娃娃臉,但性格格外沉穩,終強看著是個不苟言笑的黑面壯漢,但格外八卦。
他一進來,兩個人就齊刷刷抬起腦袋。
「剛才京都里來了聖旨,知府馮忠貶官,去別的地方,但那個通判楊棨卻是直接貶為庶民了。」終強摸了摸腦袋,「真奇怪,不賑災,放煙花都是馮忠乾的,怎麼到最後反而是通判楊棨直接被摘了帽子。」
兩個小孩哪裡懂政治問題,也跟著摸摸腦袋,不解地收回視線。
「反正他們判了就行。」江芸芸一本正經說道,「我目的也只是想要災民得到自己的東西而已。」
「那天中元節的事情,外面都怎麼說?」黎循傳擔憂問道。
終強笑說著:「外面的人都說我們揚州的讀書人真是好樣的,能為百姓做事,今年鄉試一定大放異彩,一點也沒提及兩位哥兒的名字,也沒有說起府學學生的名字,雖說哥兒們沒了好名聲,但如今考試要緊,這些以後都會有的。」
黎循傳滿意點頭。
那日站在府衙前威逼時,他自然是興奮的,覺得蚍蜉也能撼樹,庶民的聲音也能被聽到,他也是滿心有抱負的人,但過幾日回想過後,卻覺得有些後怕。
那些灼灼燃燒的火把,台階上面目可憎的官員,那黑到幾乎要壓著官衙的烏雲。
也許祖父不來,他們真的要被抓進去了。
也許這個事情,並不能如他們所願。
現在想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江芸以及後面那群府學學生這麼高調,若是被惦記上,又或者那些背靠京都重臣的揚州官吏沒有在這次逼迫中答應,那以後的科舉路怕是要難走了。
江芸芸也滿意得點了點頭,繼續低頭寫卷子。
「夫人那邊準備了糕點,可要現在用一些。」誠勇及時出現,笑問著。
「吃。」
「不吃!」
黎循傳大驚失色:「你為什麼不吃。」
「甜點吃多了長不高。」江芸芸一本正經,「不吃了。」
黎循傳眼珠子一轉,下意識去看門口紅柱子上的兩道劃痕,右邊那一排,漲幅感人,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屁啊!」江芸芸惱羞成怒。
—— ——
下午開始,江芸芸終於要正式開始學八股制文。
黎淳慢條斯理走了過來,把手中的茶盞往檯面上一放,隨後淡淡說道:「今日學八股文,之前給的幾篇優秀制文你都看了嗎?」
江芸芸點頭。
前幾日,黎淳給了她幾篇科舉中的優秀範文。
第一篇就是成化八年的狀元吳寬的名為『樂天者保天下』的程文。
程文就科舉考試時,由官方撰定的文章為範例,也就是參考答案。
題目出自《孟子梁惠王下》的『以大事小者,樂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樂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國』。
這位狀元以樂天切題,保天下入題,是以小見大的答題思維。
第二篇是成化十一年榜眼王鏊的『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的程文。
題目出自《論語顏淵》的『哀公問於有若曰:「年飢,用不足,如之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