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比不上江家的伙食,但口味比其他又要好很多,所以每日天不亮就開始有人來排隊了,」樂山說,「至於口味,不外乎豬肉這些。」
「那他不是很早就要爬起來。」江芸芸沒想到買個糕餅還要排隊。
「應該要的。」樂山說。
「那我帶回去和我娘一起吃。」江芸芸笑說著。
樂山頓了頓,沒說下去。
「送禮不是要看貴重的,是看心意的。」江芸芸看了他一眼,笑說著,「我覺得他已經能做到最好的,那便可以了。」
「而且我收了他的糕餅,他開心。」她想了想,「我也不覺得這個糕餅不好,吃的東西怎麼會不好呢。」
「您以後若是有了大出息,有一個在碼頭扛沙袋的舅舅,傳出去不好聽。」樂山低聲勸道。
「先不說我以後有沒有大出息。」江芸芸皺了皺鼻子,「但嫌貧愛富肯定是不對的,而且我也不覺得靠自己雙手過日子的人,有什麼不好,若是有人因為這個看不起我,那我們本來就不是在同一個道德水平線上,也沒什麼好在意的。」
樂山低著頭沒說話。
「今日既然說到這裡了。」江芸芸停下腳步,轉身說道,「那我也直接跟你說,你來我這裡不外乎想要博一個前程,我現在前途未知,你在我身上押寶也跟著著急。」
樂山臉色大變。
「你先聽我說,只要你不違法亂紀,作奸犯科,也別出賣我,我若是有了出息,以後也會幫你一把,又或者你若是有了更好的出路,我可以替你把奴籍去了,你我各自高飛,也算不虛這幾月相識。」
大明的奴籍是賤籍,良賤不通婚也罷,一個賤字幾乎斷了他們所有的路,生死富貴皆不由己。
「我……」樂山欲言又止。
「你不需要對我表忠心,我也不需要你的忠心,你自己想清楚才是最重要的,我只想要你的良心,今後不要把路走窄了。」江芸芸說完就扭頭走了,「不過我早上說的事,你記得幫我看一下,我不會讓你白跑腿的,到時候給你五十文銅錢。」
樂山連連擺手:「給二公子辦事,哪裡需要錢。」
「要的,這是你的辛苦費。」江芸芸說,「你去吃飯吧,我得走快些了。」
樂山目送那個瘦弱的身影飛快地消失在人群中,沉默了許久。
江芸的話太和氣了,完全沒有用權勢金錢去籠絡收買人心的強勢,甚至還有點商量的口氣,但樂山卻又莫名覺得震動。
他小小年紀賣身進府,帶著弟弟吃盡了苦頭,所有人都可以打罵使喚他,他也實在攢不出錢,要不然也不會被趕到江芸身邊來。
人人都說這個二公子是刺頭,是硬骨頭,誰去他身邊定是要日日挨打的。
若非這樣,樂水也不會受人蠱惑。
可他們真的知道江芸的性格嗎,他們真的有見過有人可以這麼和氣地和他們說過話嗎。
不是高高在上的,不是可憐施捨的。
他看著你,就像在看一個普通人,不會看不起你,也不會折辱你,只是這樣安靜地注視著他的眼睛。
溫和又不攻擊,沉默卻不陰沉。
從未有人這樣和他說過話。
把他當成一個正常的人。
樂山站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聽著那些喧鬧的聲音,那顆沉寂的心好似活了過來,忍不住紅了眼睛。
江芸也許會有出息,也許也不會有,因為小時了了,大未必佳也大有人在,他們這些螻蟻哪裡賭得起,可樂山想著。
這次是真的賭對了。
他不想再做這個賤人了。
—— ——
《論語》學完後,江芸芸開始學《孟子》。
這本書雖然只有七個章節,但是四書中篇幅最長,塊頭最大的,江芸芸提早半個月開始背誦,到現在也沒背完。
——每日一次痛恨自己怎麼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史記·孟荀列傳》有言『孟軻所如不合,退與萬章之徒序《詩》、《書》,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它和論語不同,他是孟子自撰的故事,如今市面上的主要注本分別是漢趙岐注、宋孫奭疏的《孟子註疏》……①」
黎淳在開始教授內容時,先介紹這本書。
「這三本註解書家裡都有嗎?」江芸芸舉手問道,「我想提前看一下。」
黎淳滿意點頭:「下課之後,我讓黎風送來。」
背後的黎循傳在心裡冷笑一聲:又開始卷了是不是。
『卷』是他跟著江芸新學的詞。
一開始他不懂什麼意思,直到江芸自己比劃了一下卷餡的姿勢。
懵懂無知的小少年恍然大悟。
原來我就是那個餡,整天被她卷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