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蒙書的內容,江芸芸不說倒背如流,那也是下筆有神,基本上是一次過,一個時辰能默寫兩本半。
她的抄本字跡乾淨,間距整齊,就連大小也是一模一樣,完全看不出是新手。
少東家格外滿意,每次都多給五文錢,算是結一個善緣。
一個跟著狀元的讀書人,前途總不會差。
少東家的算盤打得噼里啪啦響,看著江芸芸的目光也更慈愛了,時不時還倒貼點吃喝過去。
一個月時間,她就賺了六百文,中間被唐伯虎那廝薅走一百文去喝酒,到現在也有五百文的零花錢。
不得不說兜里有錢,腰杆都是直的,這次給江渝買了桃花絹花作為禮物,她順手給周笙也買了一隻茉莉花絹花簪子,素淨淡雅,很合適她。
「哎,這不是我們的未來的小狀元嗎?」江芸芸走到一處前,突然聽到熟悉的打趣聲。
唐伯虎和一個美人一起走著,見了人就樂顛顛跑過來,臉喝得微紅,腳步踉蹌,但目光還算清明:「今日歸家倒是早。」
唐伯虎和祝枝山現在還住在少東家書肆的後院,說是備考明年鄉試,但整日游宴詩會,忙得腳不沾地,偶有幾次來黎家門口接人,還被黎循傳暗戳戳地盯著。
「我妹妹生日。」江芸芸目不斜視,看著唐伯虎,不解問道,「你不是說要備考明年鄉試,枝山兄呢?」
「祝枝山好無趣。」唐伯虎皺巴著臉,耷拉著眉眼,委屈巴巴說著,「我請他出門喝酒,他不願意,把我趕走了。」
江芸芸倒是也不給他面子:「確實打擾到他讀書了。」
祝枝山十九歲就中了秀才,但之後五次參加鄉試都名落孫山,除了每次都差點運氣,還有就是交友實在廣泛,每日能讀書的時間都不多。
但來揚州後大概是被江芸芸淺淺地卷了一下,這兩個月他閉門苦讀,除了一些讀書人的聚會,不再和唐伯虎整日混在一起。
唐伯虎沒得到安慰,譴責地看了她一眼,隨後慢慢吞吞回過神來:「這是什麼?」
他指了指江芸芸手裡的食盒。
「楠枝給我妹準備的生日禮物。」江芸芸說道,「我得回去了。」
唐伯虎回過神來:「啊,你妹妹生日,那我也要準備準備禮物送過去,不能被黎循傳比下去了。」
他摸了一下沒摸到好東西,打了一個酒嗝,伸手去扒拉著江芸芸。
江芸芸剛伸出手準備去扶人,結果有一人從角落裡衝出來,直接把唐伯虎撞到。
唐伯虎本就站不穩,這一下,直接一屁股摔在地上。
那女子驚叫一聲。
江芸芸驚呆在原地。
唐伯虎的酒也一下醒了。
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向正中那個穿著褐色衣服的年輕人。
「是你。」江芸芸看著那人,突然回過神來,「怎麼又是你!」
唐伯虎被人撞到倒也不生氣,慢慢悠悠爬起來,打算靠近江芸芸,沒想到那個沉默不說話的年輕人突然抬頭,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他抬起的那隻手緩緩放了下來,猶豫問道:「我得罪過你了?」
「他不好。」那個年輕人扭頭對著江芸芸說,「整日尋花問柳,會帶壞你的。」
江芸芸還沒說話,唐伯虎倒是警覺了:「你不會是黎楠枝派來挑撥離間的吧。」
江芸芸見兩人雞同鴨講,一手分開一個。
「喝酒喝多了傷腦子,以後考不上解元了。」她頓了頓,繼續說道,「喝酒誤事,你別在這裡吃虧。」
唐伯虎不服氣。
江芸芸卻沒有慣著他,直接拉著那個突然出現的年輕人離開。
今日的內城河裡許是有什麼活動,喧鬧聲絡繹不絕,橋上的行人來來往往,時不時停下來觀望著,鼓聲,琴聲交錯響起。
長長的街道上坐落著一座座公衙官署,此刻大門緊閉,成了街上無聲的存在。
兩側的酒樓上有人大笑,燈火惶惶,所有人都朝著最熱鬧的地方涌了過去。
湖中心有紈絝子弟一撒千金,不少人趕過去湊熱鬧。
江芸芸目不斜視,逆著人群回家,這條路她獨自一人走了一個多月,並不會因為擁擠而迷路。
揚州是熱鬧的,但這些熱鬧終究是少數人的。
一陣喝彩聲猝不及防響起,那陣急促的鼓聲也隨之驟然停下,所有人都下意識看了過去,那個年輕人也順勢扭頭去看。
有位穿著大紅色衣服的舞女在甲板上翩然起舞,膚色雪白,眉點紅心,手腕和腳腕處的鈴鐺還微微晃動著。
只有江芸芸不為所動,拉著那人穿過擁擠喧鬧的人群,任由那些明暗交錯的燭火在她臉上一道道閃過。
兩人最後停下巷子口的那棵柳樹下。
柳樹枝條垂落,在夜風中好似女子的髮髻,為這個熱鬧奢靡的揚州平添三分艷色。